陈默的车刚停在乡下老院门口,张婷就攥紧了他的手。车窗外飘着细雨,泥土混着稻草的腥气飘进来,老房子的木窗棂上还挂着去年的玉米串,透着股陈旧的冷清。
“别紧张,有我呢。”陈默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碰到她微凉的耳垂——自从知道外婆重男轻女,张婷就一直担心见面的场景。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堂屋里已经围了几个亲戚,陈母正坐在床边抹眼泪,看到他们进来,赶紧站起来:“可算来了!你外婆刚醒,一直喊你名字。”
陈默扶着张婷走到床边,外婆躺在床上,盖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被,脸颊凹陷,颧骨突出,只有眼睛还亮着,死死盯着陈默。她伸出手,枯瘦的手指像老树枝,紧紧抓住陈默的手腕:“默啊……你可算回来了……”
“外婆,我在呢。”陈默蹲下来,声音放得极轻,“您感觉怎么样?医生说要好好休息。”
外婆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张婷的肚子,突然用力抓紧陈默的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听妈的话……一定要生个孙子……咱们陈家不能断了根……”
张婷的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手悄悄护在肚子上。她怀的是女儿,上周产检时医生特意告诉他们的,当时陈默还笑着说“女儿好,像你一样温柔”,可现在外婆的话像根刺,扎得她心口发疼。
陈默皱了皱眉,想反驳,却看到外婆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只能先顺着她:“您别激动,我们知道了,先养好身体。”
外婆这才松了点劲,靠在枕头上喘气,眼睛却还盯着张婷的肚子,像在确认什么。
晚饭时,亲戚们陆续走了,陈母拉着张婷进了厨房,说是要给她煮鸡蛋。厨房的灶台是土灶,柴火噼啪作响,映得陈母的脸忽明忽暗。
“婷婷啊,你跟默儿结婚时间不长,以后还能再生。”陈母突然开口,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纸包,塞到张婷手里,“这是我托人找的药,你偷偷吃了,把这个丫头打了,下次怀个小子,外婆也能安心。”
张婷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把纸包扔在地上,药片撒了一地,白色的小颗粒滚到柴火边,被火星燎得发黑。
“妈!您怎么能这么说!”张婷的声音发颤,又气又怕,“这是我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要生下来!”
“你懂什么!”陈母弯腰捡起纸包,又往张婷手里塞,“没有孙子,你在陈家抬不起头,默儿以后也会被人笑话!听妈的,快吃了!”
“我不吃!”张婷推开她的手,转身就想走,却被陈母拉住胳膊。两人拉扯间,陈默刚好走进来,看到地上的药片和张婷通红的眼睛,瞬间就明白了。
“妈!您在干什么!”陈默冲过去,把张婷护在身后,看着陈母手里的纸包,气得浑身发抖,“您竟然让她吃堕胎药?这也是您的孙女,您怎么能这么狠心!”
“我狠心?”陈母也来了气,把纸包摔在地上,“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没有孙子,陈家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尽了!你外婆要是知道她怀的是丫头,指不定气成什么样!”
“女儿怎么了?女儿就不是我的孩子了?”陈默的声音拔高,震得厨房的窗户都嗡嗡响,“我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喜欢,我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您要是再敢逼婷婷,我就带着她搬出去,再也不回来!”
“你……你这个不孝子!”陈母被他怼得说不出话,捂着胸口直喘气,“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两人的争吵声引来了堂屋的外婆。她扶着墙,一步一步挪过来,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嘴唇哆嗦着:“别吵了……别吵了……”
“外婆!”陈默赶紧走过去,想扶她,却被外婆推开。她看着争吵的两人,又看看躲在陈默身后的张婷,突然眼睛一闭,身体直直地倒了下去。
“外婆!”陈默和陈母同时大喊,赶紧把外婆扶到椅子上。陈母掐着外婆的人中,手都在抖:“你别吓妈啊!你要是有事,我可怎么办!”
外婆慢慢睁开眼睛,呼吸微弱,却挣扎着伸出手,指向张婷。陈默赶紧把张婷拉过来,让她握住外婆的手。
外婆的手指冰凉,轻轻放在张婷的手背上,又慢慢移到她的肚子上,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固执,有愧疚,还有一丝释然。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孩子……别打……都一样……”
说完这句话,外婆的手突然垂了下去,眼睛永远地闭上了,嘴角还带着一点未散的笑意。
陈母愣了几秒,看着外婆毫无生气的脸,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妈!你怎么就这么走了!是我不好!是我不该逼婷婷!是我错了!”
她扑在地上,拍着地面大哭,眼泪混着地上的泥土,糊了满脸。张婷看着外婆的遗体,又看看崩溃的陈母,心里五味杂陈,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外婆到最后,终于放下了重男轻女的执念,可这份醒悟,来得太晚了。
陈默蹲下来,轻轻搂住张婷的肩膀,帮她擦了擦眼泪,声音沙哑:“别难过,外婆走得很安心。以后,我们会好好照顾女儿,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张婷点点头,靠在陈默怀里,看着外婆的遗体,心里默默说:“外婆,您放心,我会把孩子好好生下来,让她成为一个幸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