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攥着协议的手指紧了紧。
纸页边缘被她反复捏过，泛着软塌的毛边。上面“同住”两个字是沈屹刚才用铅笔写的，字迹硬朗，却在末尾留了个小小的顿笔，像藏着没说出口的犹豫。
客厅的阳光斜斜地落在茶几上。
桌上还放着沈屹早上买的面粉袋，印着“低筋”的字样——是做糖糕用的，昨天王摊主特意留给他的，说“兵哥做甜的，得用软和点的粉”。旁边散落着几粒糖糕碎屑，浅棕色的，是刚才沈屹切糕时掉的，他还没来得及擦。
“我……”温阮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发颤。
她抬头看向沈屹，他正靠在阳台门框上，军绿色t恤的袖口挽着，指尖轻轻碰着薄荷盆栽的叶子。新冒的嫩芽又长高了些，在阳光下泛着亮，像他藏在“兵痞”外壳下的温柔，不显眼，却实实在在。
沈屹转过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协议上，没说话，只是等着。
他的指尖还停在薄荷叶上，没动——温阮知道，他在紧张，像上次家族聚会上被问起手抖时那样，只是这次没攥紧拳头，换成了轻碰植物的小动作。
温阮深吸一口气，把协议放在茶几上，指尖在“同住”两个字上顿了顿：“我同意同住。”
这句话说出口，她明显看到沈屹的肩膀松了些，指尖从薄荷叶上移开，落在阳台的栏杆上，轻轻敲了敲。
可她还没说完，又补充道：“但是，我有个条件。”
她的心跳快了半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协议边缘，“以后雷雨天，你不能再一个人去阳台。”
沈屹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攥着栏杆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慢慢泛白，连手腕上的青筋都隐约凸了起来。阳光落在他脸上，刚才还带着点放松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没了温度。
温阮看着他的反应，心里有点慌。
她赶紧解释：“我不是要管你，我就是觉得……阳台风大，雷雨天待在那儿，容易着凉。”
这话半真半假。她怕他着凉是真，更怕他像上次雷暴夜那样，独自躲在阳台发抖，攥着栏杆的手泛白，连呼吸都带着压抑的颤音——那画面像根刺，扎在她心里，一想起来就疼。
沈屹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他穿的还是那双黑色工装鞋，鞋边沾着点泥土，是昨天去菜市场买面粉时蹭的。温阮记得，他当时还蹲下来，用纸巾擦了半天，说“别把家里踩脏了”。
客厅里静得能听见薄荷叶被风吹动的轻响。
温阮的指尖泛白，她怕自己触碰到了沈屹的禁区，怕他像之前面对雷暴话题那样，用“都过去了”轻轻带过，甚至干脆避开。她想收回那句话，却又舍不得——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关心他的创伤，第一次不想再看着他独自扛着。
“不是命令。”温阮的声音放软了些，像怕吓着他，“是请求。”
她抬起头，看着沈屹的侧脸，阳光在他下颌线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我知道你怕打雷，也知道你不想让别人看见。但……但别一个人躲在阳台，好不好？”
沈屹终于有了反应。
他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温阮脸上。那眼神里没有反感，没有抗拒，只有满满的错愕，像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没想到她会直接戳破他藏得最深的脆弱。
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只是攥着栏杆的手慢慢松开，指尖在栏杆上轻轻蹭了蹭，像是在确认什么。温阮注意到，他的指尖还带着点薄茧，是当年训练和救援留下的，此刻却软得像怕碰碎什么。
“你……”沈屹的声音有点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话，“怎么突然这么说？”
他的目光里带着点探究，却没有质问，更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在意他的怕，而不是单纯的“协议要求”。
温阮的脸颊有点红，她别开眼，看向茶几上的面粉袋：“上次雷暴夜，我看见你在阳台了。”
她没说看见他发抖，没说看见他攥紧栏杆的样子，只是轻轻带过，“风那么大，你连外套都没穿，肯定冷。”
沈屹的身体又僵了一下。
他没想到，那天晚上她居然看见了。他还以为自己躲得够隐蔽，以为阳台的门留着缝，不会被发现——原来，他的脆弱，早就被她看在了眼里。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我不怕冷”，想找借口“就是去透透气”，可看着温阮认真的眼神，那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的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嘲讽，只有纯粹的关心，像小时候妈妈在他出门前，叮嘱“别忘带伞”那样，温暖得让他慌了神。
这是第一次，有人直接触碰他的“禁区”。
第一次，有人不是问“你怎么这么胆小”，不是说“当过兵还怕打雷”，而是用“别去阳台”“会着凉”的方式，表达关心。
沈屹的喉结动了动，没再说话。
他转身走到茶几旁，拿起那袋低筋面粉，指尖在“低筋”两个字上轻轻划着。王摊主的话又冒出来：“小温是好姑娘，你得好好对人家。”
以前他不信，觉得自己带着雷暴的创伤，配不上谁的好。可现在看着温阮，看着她攥着协议、眼神认真的样子，他突然有点动摇。
温阮看着他沉默，心里更慌了。
她以为他会拒绝，以为他会说“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甚至以为他会因为被戳破秘密而生气。她攥着协议的手又紧了紧，准备说“要是你不愿意，就算了”，却听见沈屹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不确定，甚至还有点不易察觉的脆弱：“如果……我控制不住呢？”
温阮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她抬起头，看向沈屹。他的目光落在面粉袋上，没看她，却能看到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说出这句话，需要太多的勇气。
阳光依旧落在茶几上，糖糕碎屑还在，薄荷的清香飘过来，裹着两人之间微妙的沉默。
温阮看着沈屹的侧脸，看着他指尖的轻颤，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他没有拒绝，只是在担心自己做不到——这已经比她预期的，好太多了。
她张了张嘴，想告诉他“没关系，慢慢来”，想告诉他“就算控制不住，我也会陪你”，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她怕说得太满，会给他压力；怕自己的关心，会让他觉得不自在。毕竟，他们还是协议夫妻，毕竟，他的创伤，需要时间来慢慢抚平。
沈屹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他的指尖还停在面粉袋上，没动，像在等一个确定的答案，又像在等一个让他敢卸下防备的理由。
温阮深吸一口气，慢慢开口，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控制不住也没关系。”
她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没有回避，“我会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