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聚餐的盘子还没完全收完，温阮就抢着钻进厨房，手里攥着洗碗布，水流开得很大，哗哗地冲着凉掉的菜盘。
沈屹跟进来时，看到她正机械地擦着盘子，洗洁精泡沫沾到手腕上，她也没察觉，只是低着头，眼神盯着盆底的油垢，像在看什么很远的东西。
“我来洗吧，你去歇会儿。”沈屹伸手想接她手里的洗碗布。
温阮却猛地往后缩了缩手，泡沫蹭到了衣袖上，她才反应过来，慌忙说：“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你去陪姨妈姨父说话。”
“他们已经走了。”沈屹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肩膀上，“妈送他们到楼下了，这里没别人。”
温阮的动作顿了一下，手里的盘子差点滑进水槽，她赶紧抓紧，低头继续擦：“那……那我也能洗，很快就好。”
沈屹没再坚持，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她把盘子擦了一遍又一遍，明明已经干净了，她还是不停手。
“阮阮，”他轻声喊她，“盘子已经干净了。”
温阮这才回过神，看着手里亮得反光的盘子，有点茫然：“啊……是吗？我没注意。”
她关掉水龙头，把盘子放进沥水架，动作慢得像放电影，手指捏着盘子边缘，指尖泛白。
沈屹递过一条干毛巾：“擦擦手吧，别着凉。”
温阮接过毛巾，擦手的动作很轻，却没看他，只是盯着厨房的瓷砖缝，小声说：“刚才……谢谢你。”
“谢我什么？”沈屹明知故问，想让她多说两句话。
“谢你帮我解围。”温阮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妈她……她就是随口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沈屹点头，看着她躲闪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我没往心里去，就是担心你。”
温阮没接话，把毛巾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灶台边，转身就往客厅走。
沈屹跟在她后面，看着她走到沙发边，却没坐下，只是站在茶几旁，伸手拿起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着台，屏幕上的画面闪来闪去，她却一眼都没看进去。
“要不要看昨天说的那部老电影？”沈屹走到她身边，声音放得更柔。
温阮的手指顿了顿，遥控器差点掉在茶几上，她赶紧攥紧，摇头：“不了，有点累，我想回房歇会儿。”
“那我给你热杯牛奶？”沈屹又问，想起她之前说睡前喝温牛奶睡得香。
“不用了，谢谢。”温阮的声音带着点疏离，转身往卧室走，脚步很快，像是在逃。
沈屹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后，手里还攥着刚才想给她拿的毯子——那是她上周说冷，他特意买的珊瑚绒毯子，她之前总裹着它在沙发上看电影，今天却连碰都没碰。
没过多久，林慧从楼下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纸袋，进门就喊：“阮阮！我给你买了红糖，你姨妈说女人多喝红糖好，以后备孕也能用……”
卧室门突然开了，温阮站在门口，脸色有点白：“妈，我不喝红糖，你自己留着吧。”
林慧愣了一下，看着女儿紧绷的脸，才意识到自己又提了“备孕”，赶紧改口：“好好好，妈自己留着，你快回房歇着，累了就睡会儿。”
温阮没说话，转身关上了卧室门，门轴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在心里划了一道缝。
沈屹走到林慧身边，小声说：“阿姨，以后别在她面前提孩子的事了，她还没准备好。”
林慧叹了口气，把红糖放进厨房：“我知道，我就是嘴快，看到你们感情好，就忍不住想这些。”她转头看沈屹，眼里满是愧疚，“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沈屹摇头，“她只是需要点时间，我会等她。”
晚上，温阮没出来吃晚饭，林慧想敲门叫她，被沈屹拦住了：“让她一个人静会儿吧，我把饭端上去给她。”
他端着一碗热粥和一碟小菜，轻轻敲了敲卧室门：“阮阮，吃点东西吧，不然晚上会饿。”
门开了一条缝，温阮的脸露出来，眼睛有点红，声音哑哑的：“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吃一点，就一口。”沈屹把碗递到她面前，粥里放了她爱吃的红枣，还煮得很烂，“我特意少放了糖，不甜。”
温阮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碗，转身走到书桌前，慢慢喝着粥。
沈屹站在门口，没进去，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她坐在椅子上，背挺得很直，手里的勺子舀着粥，却没怎么往嘴里送，眼神又开始盯着桌面的木纹，像在发呆。
“阮阮，”沈屹轻声说，“你不用逼自己，要是觉得有压力，我们可以跟妈好好说，不用躲着。”
温阮的勺子顿了一下，粥滴在桌面上，她赶紧用纸巾擦掉，声音很轻：“我没有躲，就是……有点乱。”
“乱就慢慢理，”沈屹的声音带着耐心，“我陪着你，不急。”
温阮没再说话，只是加快了喝粥的速度，一碗粥没喝完，就把碗递给他：“我吃饱了，你出去吧，我想早点睡。”
沈屹接过碗，看着她眼底的疲惫，没再多说，只是说：“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在隔壁客房。”
卧室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光，温阮坐在黑暗里，双手抱着膝盖，脑子里像在放走马灯——妈妈催生的话、姨妈说的“高龄产妇”、爸妈吵架时摔碎的碗、还有那张被她撕掉的离婚协议。
她以为撕了协议，就能放下过去的阴影，可现在才知道，那张纸撕得容易，心里的“协议”却还没完全解除。
一想到“孩子”，一想到要把另一个生命拉进婚姻里，她就忍不住想逃，想回到之前那种“协议夫妻”的状态，至少那样，不用面对这些沉重的期待。
第二天早上，沈屹做好了早餐，温阮出来时，眼睛有点肿，显然没睡好。
“吃点煎蛋吧，我没放太多油。”沈屹把盘子推到她面前，心形煎蛋还是金黄的，和上次一样好看。
温阮拿起筷子，小口吃着，没说话。
两人一起出门去录综艺，沈屹走在前面，想拉她的手，她却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刚好避开了他的指尖。
沈屹的脚步顿了一下，没再伸手，只是继续往前走。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他能清楚地看到，温阮走在他后面，刻意和他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够不到，也逃不开。
他心里清楚，她又开始退缩了，像每次遇到压力时一样，用沉默和距离，筑起一道看不见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