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个深灰色、仿佛从冰冷雾气中凝结出的字，在林默的脑海中盘旋，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
【欢迎来到，人间炼狱。】
林默站在信访局门口，那栋灰扑扑的建筑像一只沉默的巨兽，张着嘴，吞噬着阳光和希望。门口台阶上坐着的几个老人，目光呆滞地望着他，仿佛在看又一个即将被这巨兽嚼碎后吐出的倒霉蛋。
他收回目光，整理了一下衣领，迈步走了进去。
一股混杂着劣质茶叶、陈年烟垢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接待大厅空旷而萧瑟，墙上贴着的办事流程图已经泛黄卷边，几排供人等候的塑料椅子，大多蒙着一层灰。
穿过大厅，是信访局的综合办公室。一扇虚掩的门后，是另一个世界。
林默推门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正对着门口，用报纸盖着脸，躺在椅子上打盹的胖子，鼾声富有节奏，与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唱一和。
靠窗的位置，一个大姐正低着头，气定神闲地织着毛衣，两根竹针上下翻飞，仿佛天塌下来也与她无关。
另一边，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大爷，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份《老年健康报》，脚下还踩着一个嗡嗡作响的按摩足浴盆。
唯一一个看起来在工作的人，是个年轻些的女人，但她电脑屏幕上闪烁的，是五颜六色的“俄罗斯方块”。
整个办公室，死气沉沉，仿佛时间在这里已经凝固，变成了一潭不会流动的死水。
林默的出现，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这潭死水，只激起了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
织毛衣的大姐眼皮抬了一下，又垂了下去。看报纸的大爷从报纸上方露出眼睛，瞥了他一眼，随即又沉浸在“如何预防脑血栓”的知识海洋里。
只有玩俄罗斯方块的女人，暂停了游戏，懒洋洋地抬起头：“找谁？”
“你好，我来报到。”林默说道。
“报到？”女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 meninas的轻蔑，“哪个单位的？介绍信呢？”
这态度，不像是对待新来的副局长，倒像是盘问一个走错门的推销员。
林默没有动气，只是将市委组织部的调令和自己的工作证递了过去。
女人的目光落在“市委组织部”几个字上时，还没什么反应，可当她看到“任命林默同志为市信访局副局长”那行字时，手指明显哆嗦了一下，差点把鼠标碰掉。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慵懒和轻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震惊、难以置信和几分看好戏的复杂表情。
“林……林副局长？”她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
打鼾的胖子，鼾声戛然而止，盖在脸上的报纸滑了下来，露出他睡眼惺忪的脸。织毛衣的大姐，手里的竹针停了。看报纸的大爷，也“哗啦”一声放下了报纸。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林默身上，像是动物园里的游客，在观赏一只刚被放进笼子里的珍稀动物。
【目标：王姐（王春梅）】【情绪：震惊（60%）、看戏（30%）、敷衍（10%）】
【目标：胖子（刘建军）】【情绪：被打扰的不爽（50%）、好奇（40%）、无所谓（10%）】
【目标：老张（张文斌）】【情绪：惊讶（70%）、审视（20%）、事不关己（10%）】
林默的脑中，剧本面板清晰地浮现出这些人的内心活动。没有一个人，对他这个新来的副局长，抱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敬意或欢迎。
“您……您就是那个……捐地的林局长？”王春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林默的传说，显然也飘进了这栋与世隔绝的小楼。只是传说中的“圣人”和眼前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甚至有点稚嫩的年轻人，实在对不上号。
“不敢当。”林默笑了笑，“请问，孙海局长在吗？”
“孙局啊，”王春梅的语气恢复了那种特有的油滑腔调，“哎呀，真不巧，林局长您来得不凑巧。孙局一大早就去下面乡镇调研信访工作了，说是要体察民情，估计得晚上才能回来。”
“是吗？”林默的目光扫过墙角的几套崭新的渔具，上面还挂着价签。
王春梅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补充道：“是啊，孙局说了，要深入到群众中去，跟老百姓同吃同住，有时候还得一起钓钓鱼，培养培养感情嘛。”
一旁的胖子刘建军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坐起来，揉着眼睛帮腔：“没错，我们孙局长，就是这么个亲民的领导。”
林默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是下乡调研，分明是躲清静钓鱼去了。这是在给他这个新来的副手，一个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