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江南会所依旧静立在西湖一隅，只是今晚，它收敛了昨日的张扬，变得更加内敛和幽深。门前的豪车依旧，但进出的人影稀疏，每一个都步履匆匆，脸上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肃穆。
林默将车停在远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胸前的口袋里，插着一支崭新的派克钢笔，笔帽上的金属夹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寒芒。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两小时前。
夏清月家的客厅里，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她穿着一身素色的居家服，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少了平日在办公室里的凌厉，多了几分女人的温婉。但当她听完林默的叙述后，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所有的温情都褪去，只剩下如深潭般的凝重。
没有震惊的质问，也没有愤怒的咆哮。
她只是沉默了很久，久到林默能清晰地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敲在他的心上。
良久，夏清月起身走进书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她将盒子推到林默面前，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那支派克钢笔。
“镜头在笔夹上，高清的，可以连续录制八个小时。开关在这里，推一下就行。”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林默，这不是命令，你不需要为我去冒这个险。”
林默拿起那支笔，入手微沉，带着一丝冰凉的金属质感。他知道这支笔的分量，远不止它的物理重量。
“夏市长，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他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
夏清月的眼神在那一刻，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像被风吹皱的湖面，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活着回来。”
……
思绪收回，林默推开车门，走向那座吞噬了江州无数秘密的销金窟。
今天的江南会所，没有了昨夜大厅里的喧嚣和浮华。一名黑衣侍者在门口核验过林幕的身份后，没有将他引向宴会厅，而是通过一部专用电梯，直接将他带到了三楼的一间茶室。
茶室不大，装修得古色古香，一水的红木家具，空气中飘着顶级的沉香。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周良安和陈娇赫然在列，他们坐在主位，金爷像个老管家一样陪坐在一旁。
这些人，才是江南会真正的核心。
林默一进来，所有谈话声都停了，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像探照灯一样，审视，评估，带着毫不掩饰的压迫感。
【目标群体：江南会核心成员】
【集体情绪：审视、警惕、好奇】
【内心诉求：这个年轻人是谁？他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
林默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脑中的剧本疯狂闪烁，但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去选。他只是露出一副略带局促和讨好的笑容，对着众人微微躬身。
“各位领导，各位前辈好，晚辈林默，来晚了，自罚三杯！”
这番姿态放得很低，像极了一个刚刚挤进上流圈子，诚惶诚恐的暴发户。
“哈哈哈，小林来了！”金爷立刻起身，笑呵呵地打圆场，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的一个空位上，“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宏远地产的王总，这位是天宇集团的李董……”
林默顺着金爷的介绍，挨个点头哈腰，嘴里“王总好”、“李董好”地叫个不停，姿态谦卑到了骨子里。
陈娇端着茶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眼角的余光扫过林默，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猴戏。
周良安则始终保持着他那副儒雅的笑容，对着林默温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但那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一番虚伪的寒暄过后，茶室的门被关上，金爷拍了拍手，走到了茶室中央。
“感谢各位朋友赏光，今晚的‘品鉴会’，现在开始。”金爷笑得像个弥勒佛，但说出的话却让林默心头一凛，“老规矩，咱们这里不谈钱，谈的是交情，是机会。每件‘拍品’，都没有底价，价高者得。当然，这个‘价’，各位都懂。”
众人发出一阵会意的低笑。
很快，第一个“拍品”被呈了上来。那不是什么古董珍宝，而是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
“第一件东西，由市税务局的刘处长提供。”金爷拿起纸袋晃了晃，“下个季度，全市范围内的重点税务稽查企业名单，一共二十七家，都在这里了。哪位朋友想提前‘排排雷’，现在可以出价了。”
林默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哪里是拍卖会，这分明是赤裸裸地出卖公权！
“我来吧。”宏远地产的王总慢悠悠地开口，“刘处长，你家公子想去澳洲留学的事，我来安排，学校和费用，全包了。”
那位坐在角落，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刘处长脸上立刻堆满了笑，连连点头：“王总客气，王总客气了！”
金爷笑着一拍手：“好！王总有魄力！这第一份‘人情’，就由王总接下了！”
林默坐在椅子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表面上维持着震惊又羡慕的表情，暗地里，握着钢笔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接下来，第二件、第三件“拍品”接连登场。
有未公开的城市规划变更方案，被一个开发商用一个热门商铺的优先租赁权“拍”走。
有某国企一个副总的职位，被另一个“大哥”用“帮你摆平你侄子的那点破事”给换走了。
甚至还有一份公检法系统内部的人事调动建议名单！
林默感觉自己像个误入魔窟的凡人，眼睁睁看着一群衣冠楚楚的“恶鬼”，正在分食着属于人民的权力和利益。他们谈笑风生，优雅得体，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而不是在进行一场场肮脏的罪恶交易。
他的剧本面板上，【贪婪】、【算计】、【欲望】、【交易】……各种深色的词条疯狂跳动，几乎要将他的大脑撑爆。
“小林，光看不行啊。”金爷不知何时又坐回他身边，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没有看上眼的？有金爷我给你撑腰，别怕。”
这是试探。
林默心里门儿清。他连忙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搓着手笑道：“金爷，您可别拿我开涮了。各位大佬玩的这……这都太高端了。我那点家底，连个响都听不见。我今天是来学习的，开眼界的。”
他这番“实话”，似乎让金爷颇为满意。
陈娇也在这时看了过来，她放下茶杯，第一次正眼瞧他，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小林是吧？年纪轻轻，倒挺沉得住气。怎么，真没想法？”
林默感觉自己像被一条美女蛇盯上了，浑身的汗毛都快竖了起来。他知道，这是更深层次的试探。
【目标：陈娇】
【情绪：玩味、评估】
【内心诉求：让我看看，你这只小老鼠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紫色剧本选项：直视她的眼睛，微笑道：“想法当然有，就怕我的想法太大，会吓到各位。”】
林默的心脏狂跳。这个选项，太冒险了。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更稳妥的蓝色剧本，露出一副憨厚又带着点野心的笑容：“陈小姐见笑了。主要是各位大佬的‘拍品’，都太厉害，我……我还没想好自己能拿出什么来交换。等我想好了，一定请金爷和各位多多捧场！”
这话说得既谦虚，又暗示了自己也有“入场”的资本和意愿，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陈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收回了目光，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趣。
林默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薄汗。
就在这时，金爷再次走到了场中央，他清了清嗓子，整个茶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正餐要来了。
金爷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他看向周良安，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接下来这件‘拍品’，想必是今晚各位最期待的。”
“由我们江州市的父母官，周书记，亲自为大家带来——城南旧城改造项目，最终版的规划红线图！”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紧接着，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一道道炙热、贪婪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那个始终面带微笑，稳坐如山的市委副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