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报道第一天，一位“佛系”领导和一群“人精”同事
第二天一早，林默收拾妥当，步行前往发改委大楼。
清晨的阳光洒在宏伟的建筑上，门口的国徽熠熠生辉。站岗的武警身姿笔挺，眼神锐利如鹰，注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林默出示了省委组织部开具的介绍信和自己的证件，经过严格的核对后，被放行。一名内部接待人员早已等候在那里，领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
走廊里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吸收了绝大部分的脚步声，让整个空间显得异常安静。墙上挂着一些展现国家建设成就的摄影作品，画面宏大，色调庄重。偶尔有穿着深色西装的干部与他们擦肩而过，每个人都步履匆匆，表情严肃，手里拿着文件夹，仿佛要去参加一场决定世界命运的会议。
这里没有人大声喧哗，甚至连交谈的声音都压得很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旧纸张、中央空调冷风和高度紧张的气息，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林默知道，这就是陆铭所说的“深海气压”。
地区经济发展司在七楼。接待人员将他领到一间挂着“副司长钱博”牌子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林默推门而入，看到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灰色夹克，戴着一副老花镜，手里正慢悠悠地盘着一串紫檀手串。桌上除了一个硕大的搪瓷茶缸，就是几盆长势喜人的多肉植物，与周围严肃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应该就是那位“佛系”领导，钱博副司长了。
“钱司长，您好。我是江东省发改委借调来的干部，林默。”林默主动上前，不卑不亢地做了自我介绍。
钱博抬起头，透过老花镜打量了他一番，脸上露出一丝和善的笑容。
“哦，小林同志啊，欢迎欢迎。你的材料我看了，年轻有为啊。”他放下手串，站起身，和林默握了握手。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力道很轻。
林默的脑海中，【情绪剧本】悄然浮现。
【目标：钱博】
【身份：国家发改委地区经济发展司副司长】
【情绪状态：平和（表层）、审视（中层）、无所谓（深层）】
【对你的初始态度：中立（50\/100）】
【剧本选项】
【白色剧本：感谢领导夸奖，我以后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负组织的期望。】
【蓝色剧本：钱司长您过奖了，江东的工作只是一些地方上的浅见，到了部里，还需要您和各位前辈多多指点，我主要是来学习的。】
【紫色剧本：钱司长，您这串紫檀包浆很漂亮，盘了有些年头了吧？看来您是真正懂生活的人。】
林默的目光在紫色剧本上停留了一瞬，但最终没有选择它。初次见面，锋芒太露不是好事。他选择了最稳妥的蓝色剧本。
“钱司长您过奖了，江东的工作只是一些地方上的浅见，到了部里，还需要您和各位前辈多多指点，我主要是来学习的。”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谦逊。
钱博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点了点头：“嗯，年轻人不骄不躁，很好。我们司里的工作比较繁杂，你刚来，先熟悉一下环境。”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了个号：“小张，你进来一下。”
很快，一个三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司长。”
“小张，这位是新来的林默同志，你带他去咱们综合处，给他安排个位子，跟同事们都认识一下。”钱博吩咐道。
“好的，司长。”小张冲林默礼貌地点了点头，“林默同志，请跟我来。”
林默跟着小张走出了钱博的办公室，来到了外面的大办公区。这是一个巨大的开放式空间，被隔断分成了十几个卡座，每个卡座里都坐着人。这里比走廊上多了些人气，键盘的敲击声、电话铃声、低声讨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但依然保持着一种高效而紧张的氛围。
小张将林默领到了一个靠窗的空位，说道：“林默同志，以后你就在这儿办公了。我叫张然，综合处的副处长，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找我。”
“谢谢张处长。”
张然笑了笑，拍了拍手，提高了音量：“大家手头的事先停一下，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事。”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林默。这些目光，有的好奇，有的审视，有的淡漠，像无数道微弱的探照灯，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这位是林默同志，从江东省发改委借调过来的高材生，以后就在咱们综合处和大家一起工作了。大家欢迎一下。”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更多的人只是点了点头，便又转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林默的目光快速扫过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
他看到一个头发微秃的中年男人，正一边接电话，一边用笔在一份文件上飞快地批注着什么，电话里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王省长，这个项目原则上我们是支持的，但材料还需要再完善一下，特别是能耗指标这块，要符合最新的‘双碳’要求……”
他看到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正对着电脑屏幕，用流利的法语和视频对面的人讨论着什么“巴黎俱乐部”和“主权债务重组”的问题。
他还看到了一个角落里，一个气质沉稳的男人，正捧着一本德文原版的《国民经济学原理》，看得入神，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些人，就是陆铭口中的“人精”。每一个，都是人中龙凤，放在任何一个省里，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才。而在这里，他们只是庞大的国家机器上一颗颗精密的螺丝钉。
林默的【情绪剧本】在这些人身上几乎完全失效。
【目标：张然，情绪状态：职业化微笑（面具）】
【目标：李博士，情绪状态：专注（学术）】
【目标：刘姐，情绪状态：无明确情绪】
……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挫败感。他的金手指在这里，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力场给屏蔽了。这些人长年累月地在复杂的政治环境中工作，早已习惯了将自己的真实情绪包裹在一层厚厚的、名为“专业”的硬壳之下。
张然似乎看出了他的局促，笑着给他解围：“大家手头都比较忙，你别介意。慢慢就熟悉了。”
他指了指林默旁边的一个卡座：“这位是高远，是我们司里的笔杆子，很多大报告都是他主笔的。你们以后工作上会有很多交集。”
林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年轻人正靠在椅子上，双脚搭在桌子边缘，手里把玩着一支万宝龙的钢笔。他看到林默望过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既没有打招呼，也没有说话。
但就是这一眼，林默的剧本，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反应。
【目标：高远】
【身份：地区经济发展司综合处主任科员】
【情绪状态：傲慢（表层）、审视（中层）、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深层）】
【对你的初始态度：负面（30\/100）】
林默心中一动。他能感觉到，这个高远，恐怕就是韩书记提醒他要小心的，那种“天线”式的人物。
就在这时，钱博副司长端着他的大茶缸，慢悠悠地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小林，安顿好了？”他笑呵呵地问道。
“安顿好了，谢谢钱司长关心。”
“嗯。”钱博点了点头，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林默身上，用一种闲聊般的语气说道：“你刚来，重要的项目先不急着上手。这样吧，司里正好有一批档案需要整理。”
他指了指办公室角落里那几个顶到天花板的巨大铁皮柜。
“这是咱们司成立以来，差不多十年的项目文件、会议纪要、政策草案。之前一直都是纸质存档，现在上面要求全部数字化，方便查阅。工作量不小，一直没腾出人手来。你呢，记忆力好，看东西快，又是高材生，这个工作交给你，最合适不过了。”
钱博的话音一落，办公室里响起几声微不可闻的轻笑。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部委里对付“外来户”和“刺头”的经典三板斧之一：整理档案、收发文件、负责会议记录。这些工作，繁琐、枯燥、毫无技术含量，却能让你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远离核心业务，慢慢地被边缘化。
一个从省发改委借调来的、据说写出了惊天报告的“才子”，来到京城的第一份工作，竟然是去当档案管理员。
这无疑是一个下马威。一个无声的、却又人尽皆知的下马威。
张然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他想说点什么，但看了看钱博，又把话咽了回去。
高远则是毫不掩饰地挑了挑眉，眼神里的轻蔑和看好戏的意味更浓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默身上，想看看这个“天降奇才”会是什么反应。是会据理力争，还是会忍气吞声？
林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钱博，脑海中的剧本再次刷新。
【面对钱博看似和善，实则暗藏机锋的安排，请选择你的回应：】
【白色剧本：好的，司长，我服从组织安排。】
【蓝色剧本：谢谢司长给我这个熟悉司里历史和业务的宝贵机会，我一定认真完成。】
【紫色剧本：司长，整理档案确实是了解历史的好办法。不过我听说，历史往往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不知道咱们这些档案里，藏着多少胜利者的故事，又有多少失败者的叹息？】
林默看着那个紫色的选项，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选项，太“作死”了。它几乎是在当众挑衅钱博，暗示这些档案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而，林默却从钱博那“无所谓”的深层情绪中，读出了一丝别的味道。那是一种……爱莫能助的无奈。
他忽然明白了，这个下马威，或许并非钱博的本意。
林默深吸一口气，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对着钱博，露出了一个谦和的笑容。
他选择了蓝色剧本，但稍作修改，让它变得更有分量。
“谢谢钱司长。”他开口说道，声音不大，但很清晰，“能有机会系统学习我们司这十年来的光辉历程，是我这个新兵的荣幸。这不仅是整理档案，这是在重温一部波澜壮阔的中国区域经济发展史。我一定把这项工作，当成一项重要的研究课题来做，争取能从中总结出一些规律性的东西，形成一份报告，向您汇报。”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
那些原本准备看笑话的人，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把整理档案，说成是研究“中国区域经济发展史”？还要形成报告？
这个年轻人，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把一个“脏活累活”，拔高到了一个谁也无法指摘的学术高度。他不是在接受惩罚，他是在接受一项光荣的“课题研究”。
这一手太极，打得漂亮至极。
钱博盘着手串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讶和……欣赏。
他点了点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好，有这个觉悟很好。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便端着茶缸，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场无声的交锋，似乎就此落下了帷幕。
林默走向那个靠窗的空位，仿佛没有看到高远投来的那道冰冷的目光。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而他的第一块磨刀石，就是眼前这堆积如山的，十年故纸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