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一条横穿沙漠的“天路”
备忘录在桌上静静地躺着，墨迹未干，却已重如山岳。
苏曼的首席助理王珂，带着他的团队退了出去，动作轻柔地关上了会议室的门，仿佛怕惊扰了里面正在孕育的某个庞然大物。
门外，曼殊集团那群由金融分析师、地质专家、顶级律师组成的精英团队，正用一种近乎呆滞的目光，看着自家老板的这位首席助理。
“王哥，苏总她……签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是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是哈佛毕业的mbA，负责集团的风险投资评估，苏曼带来的那份三百万美元的报告，就是由他牵头完成的。
报告里，每一个数据，每一个模型，都在用冰冷的理性嘶吼着两个字：快跑。
王珂没有回答，只是举起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是他刚刚起草的备忘录草稿。当“永久性享有百分之三十优先分红权”这行字映入众人眼帘时，走廊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已经不是风险投资了。
这是用整个曼殊集团的未来，去豪赌一场神话。
“老板疯了，还是这个姓林的……会下蛊？”有人喃喃自语。
王珂收起平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老板没疯。你们看到的，是风险。老板看到的，是下一个二十年。”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这群兀自处于巨大震惊中的下属，转身走向招待所的院子，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团队后续的对接工作。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苏曼的性格，一旦她做出决定，那便不是疯了，而是她看到了其他人无法企及的地平线。
会议室里，那股因签署协议而带来的紧绷与豪情，正在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沉静的、属于同盟者的默契。
“我的团队，现在估计已经把我当成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瓜了。”苏曼端起茶杯，调侃了一句。
林默笑了笑：“如果能用一个‘傻瓜’的标签，换来三百亿的投资，那我希望苏总以后能多傻几次。”
这句玩笑话，让气氛彻底轻松下来。
苏曼白了他一眼，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情，与她平日里那副商业女王的姿态判若两人。她放下茶杯，重新将目光投向墙上的地图，眼神里的调侃褪去，再次变得专注而锐利。
“好了，林总指挥，钱和兵马，我已经给你签了军令状。”她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现在，该告诉我，你的第一仗，打算怎么打了。”
林默也随之起身，与她并肩而立。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桌上拿起那支红色的铅笔。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些已经被圈出的、代表着利益集团的县城，也没有在绿洲市这片刚刚打开局面的根据地上过多停留。
他的视线，越过了山川，越过了戈壁，落在了地图上那两个被他用蓝色铅笔重点标注的城市上。
一个，是试验区总部所在的绿洲市，位于整个西部版图的偏南位置，是传统的农业和轻工业中心。
另一个，是远在八百公里之外，靠近北疆的红石城。那里是国家重要的能源和重工业基地，拥有丰富的煤炭和有色金属矿产。
这两个城市，像是被棋盘分割在两端的“车”与“马”，各自为政，遥遥相望。而横亘在它们之间的，是一片巨大的、几乎占据了地图近三分之一面积的、触目惊心的土黄色区域。
那片区域上，只印着五个字——塔克拉玛干沙漠。
维吾尔语里，它的意思是，“进去出不来”。
当地人更喜欢叫它另一个名字——“死亡之海”。
苏曼看着这片巨大的土黄色，眼神微凝。她当然知道这个地方，任何一个对中国地理有基本认知的人，都知道这片代表着生命禁区的沙漠。
她不明白，林默的目光为何会停留在这里。
就在这时，林-默动了。
他手中的红色铅笔，落在了“绿洲市”那个蓝点上。然后，他没有丝毫停顿，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从南到北，在那片巨大的土黄色上，用力地，画下了一条笔直的、贯穿而过的红线。
红线的终点，稳稳地落在了“红石城”的蓝点上。
一条血红色的直线，将两个绿洲城市连接在了一起，也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那片被称为“死亡之海”的沙漠，干净利落地剖成了两半。
“这……”苏曼的瞳孔猛地一缩，她下意识地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就是我们的第一个项目。”林默放下铅笔，侧过头看着她，脸上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修建一条连接绿洲市和红石城的高速公路。”
会议室里，寂静无声。
窗外，风声呼啸，像是这片土地沉睡了千年的灵魂，在发出惊愕的咆哮。
苏曼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迎接任何疯狂想法的准备，可林默此刻的举动，还是远远超出了她想象力的极限。
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
修一条八百公里长的高速公路？
这已经不是疯狂了。
这是神话，是天方夜谭，是一个连做梦都不敢有的念头。
“林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苏曼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知的震颤。
“我知道。”林默的回答平静如水。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流动沙丘！每年有三百天以上的风沙天气！夏季地表温度超过七十度，冬季零下三十度！没有水，没有电，没有任何依托！全世界最顶级的工程公司，都不敢说能在那种地方完成如此规模的工程！”苏曼的语速越来越快，她脑中那份风险报告里的数据，此刻全都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个狰狞的魔鬼。
“我知道。”林默依旧是这三个字。
“那你知不知道，这需要多少钱？那不是三百亿能解决的！五百亿？八百亿？甚至一千亿！那是一个无底洞！”
“我知道。”
苏曼看着他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一股无名火混杂着巨大的荒谬感，涌上心头。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苦口婆心劝说丈夫不要去跳崖的妻子，可对方却只是微笑着告诉她，他知道崖很高，但他就是要跳。
“你到底想干什么？”苏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地图上那条笔直的红线，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苏总，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我要做的，不是去填平沼泽，而是要改变潮水的方向。我要找到那条被堵塞的主动脉，然后用最锋利的手术刀，把它切开。”
他的手指，顺着那条红线，从南到北，缓缓划过。
“这条路，就是那把刀，也是那条主动脉。”
“绿洲市有我们需要的农产品、轻工业品和庞大的劳动力。红石城有国家最需要的能源、矿产和重工业基础。它们就像人体的两个重要脏器，却因为没有一条高效的血管相连，只能进行着最低效的体外循环。大量的资源，不是烂在原地，就是在漫长而昂贵的运输途中被消耗殆尽。”
“只要我们把这条路修通，八百公里的距离，开车只需要八个小时。绿洲市的蔬菜水果，当天就能摆上红石城矿工的餐桌。红石城的煤炭钢铁，也能以最低的成本，源源不断地运往南方的加工厂。人才、技术、信息、资本……所有的一切，都会沿着这条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双向流动。”
“它将彻底改变西部的经济版图。它会把两个孤立的经济圈，整合成一个强大而统一的经济体。这片沙漠，将不再是阻隔，而是连接。到那时，你还会觉得，它只是一个无底洞吗？”
林默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火星，溅落在苏曼那颗早已被点燃的野心上。
她不说话了。
她看着地图上那条红线，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满载货物的卡车，在上面日夜不息地飞驰。她仿佛听到了两个城市，因为这条路的贯通而发出的欢呼。她仿佛嗅到了，那条路沿线，无数新的工厂、新的城镇、新的机会，正在破土而出时，所散发出的金钱的味道。
她明白了。
林默要的，从来不只是一条路。
他要的，是以这条路为骨架，在这片不毛之地上，凭空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属于他，也属于她的，庞大帝国。
“这条路……”苏曼喃喃自语，眼神里，那份属于商人的理智正在被一种更原始、更炽热的情绪所取代，“它应该有一个名字。”
林默看着窗外那片与天空连成一线的苍黄，沉默了片刻。
“就叫‘天路’吧。”
一条横穿死亡之海，仿佛从天而降的路。
就在这时，招待所的院子里，传来一阵骚动。
是苏曼的那个德国籍总工程师，一个叫汉斯的严谨老头，正拿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卫星地图，冲到了王珂面前，激动地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嚷着什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是对工程学的侮辱！我不会允许苏总把一分钱，浪费在这种痴人说梦的幻想上！”
紧接着，消息像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招待所。
那些刚刚才对林默建立起一丝敬畏的本地干部，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下巴掉了一地。
马卫民正在办公室里喝着茶，回味着林默之前的雷霆手段，听到下属结结巴巴的汇报后，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呛得他满脸通红，咳嗽不止。
“啥？你说林主任要干啥？！”
“他……他说要修一条路，穿……穿过大沙漠，从咱这儿，一直修到红石城……”
马卫民愣在原地，足足半分钟没动弹。他看着窗外那片黄沙漫天的景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这个林主任，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疯一万倍。
这哪里是来引水灌田的，这分明是来挑战神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