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变成火？”
白玉霜双臂环抱，斜倚着酿酒作坊的门框，一双好看的柳眉轻轻挑起。
她审视着眼前几十个正咕嘟冒泡的酒糟缸，鼻翼间萦绕着一股再熟悉不过的酸甜气味。
她红润的嘴角弯起一道玩味的弧度，语气里带着三分调侃，七分纯粹的不信。
“我说庄主大人，您在战场上是天神下凡，在生意场上是旷世奇才，妹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这酿酒，是我的老本行。”
“酒糟能化为酒水，已是粮食的造化。您说要让这水烧起来，莫不是在与妹妹我说笑？”
身为清水镇曾经最负盛名的酒馆老板娘，白玉霜对酿酒的门道自信了如指掌。
好酒无非讲究清冽、醇厚、回甘。
至于燃烧，简直是天方夜谭。
周辰没有争辩。
他只是笑了笑，动手解开外袍，露出里面精干的短衫。
“玉霜姐，你看好便是。”
他走向作坊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备用陶器和几卷蒙尘的铜管。
白玉霜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她看着周辰熟练地挑出一个大肚窄口的陶罐作为基座，又取来一个陶盆倒扣在罐口。
他用早就备好的湿润胶泥，将陶罐与陶盆的接缝处细细涂抹，确保密不透风。
随后，他又在陶盆顶部小心翼翼地钻开一个小孔，将一根细长的铜管插了进去，同样用胶泥封死。
铜管的另一端，则被他巧妙地穿过一个盛满冷水的大木桶，最后从木桶另一侧探出，管口微微下斜。
整套装置造型古怪，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严谨与和谐。
白玉霜看得满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这些瓶瓶罐罐组合到一起，究竟有何玄机。
“这是何物？”她忍不住发问。
周辰拍了拍手上的泥灰，对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
“此物，我称之为‘蒸馏器’。”
他一边说着，一边舀起一瓢浑浊的酒糟原液，从基座陶罐预留的入口倒入，随即将其封好，并在陶罐下方架起一堆干柴。
他回头看向一脸迷惘的白玉霜，用一种故弄玄虚的口吻解释道：
“玉霜姐可知，酒水之中，并非纯粹之物。”
“它既含‘水之精华’，也藏‘火之精华’。”
他将酒精与水沸点不同的现代科学原理，巧妙地包装成了古人最易理解的阴阳五行学说。
“水精性阴，沉重而稳；火精性阳，轻盈而烈。”
“寻常酿造法，只能让水火混杂，故而只可饮，不可燃。”
“而我这蒸馏之法，便是以烈火蒸腾。火精轻盈，率先化为蒸汽，顺铜管而上。再遇木桶冷水，阴阳交泰，蒸汽便会重新凝结为液。”
“如此一来，分离出来的，便是最为纯粹的‘火精’！”
白玉霜听得似懂非懂，只觉玄奥无比。
什么水精火精，什么阴阳交泰，听起来倒真有几分道理。
她半信半疑地看着周辰点燃了陶罐下的柴火。
火焰舔舐着陶罐底部，罐中的酒液开始升温。
很快，一股白汽从陶罐接缝的某个微小孔隙中丝丝冒出，整个作坊的酒味，仿佛瞬间浓郁了数倍。
周辰立刻指挥工匠加大火力。
白玉霜的目光，则死死锁住了那根铜管的末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作坊里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屏息的寂静。
“嘀嗒。”
一声清脆的滴落声，划破了沉寂。
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从冰冷的铜管末端凝结、坠落，精准地掉进周辰早已备好的一个白瓷小碗里。
紧接着。
“嘀嗒。”
“嘀嗒，嘀嗒……”
清澈的液体开始连续不断地滴下，在碗底迅速积起浅浅一层。
一股前所未闻的酒香，猛然在作坊里炸开！
这股香气，与寻常酒水的醇香截然不同！
它霸道、浓烈、辛辣，仿佛带着火焰般的气息，仅仅闻上一闻，就让人浑身血液奔涌，一股暖流从腹底直冲头顶！
“好……好烈的酒香！”一个酿酒师傅失声惊呼，满脸陶醉与骇然。
白玉霜更是浑身一颤。
她经营酒馆多年，品过的美酒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却从未闻过如此霸道的香气！
单是这股香气，就足以让任何酒鬼为之疯狂！
周辰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小碗里的液体积了半碗，他才示意工匠撤去柴火。
他端起小碗，递到白玉霜面前。
碗中的液体清澈见底，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看上去与清水并无二致。
若非那股霸道的香气，谁也无法将它与“酒”字联系起来。
“玉霜姐，品鉴一下？”
白玉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巨震。
她没有去喝，而是伸出一根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蘸了一滴，送至唇边。
舌尖刚刚触碰到液体。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烧感，瞬间在她的口腔中炸裂！
辛辣！
滚烫！
霸道！
仿佛吞下了一口烧红的炭火！
这股热流顺着她的喉咙一路向下，所过之处，如火线燎原，最终在胃里化作一团熊熊烈焰，暖意刹那间传遍四肢百骸。
“咳……咳咳！”
饶是白玉霜酒量不俗，也被这股极致的烈性呛得连声咳嗽，一张美艳的脸庞瞬间染上了一层动人的酡红，眼角都泌出了生理性的泪花。
她望向周辰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香气是惊奇，此刻的品尝，便是颠覆！
周辰看着她被烈酒催出的娇艳神态，脸上的笑容愈发自信。
他从旁边的烛台上，引燃了一根细长的木棍。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将那跳动着橘红火焰的木棍，缓缓伸向那一小碗清澈的液体。
白玉霜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一双美眸睁得浑圆，一眨不眨。
就在火焰即将触及液面的瞬间。
“呼！”
一团幽蓝色的火焰，猛地从碗中窜起！
它无声地燃烧，稳定地舞动，散发着妖异而迷人的光芒。
水。
真的燃烧了起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
酿酒作坊里，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滚圆，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响。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此生从未有过的、足以颠覆世界观的极致震撼。
火焰的光芒，映在白玉霜美艳的脸庞上。
她的瞳孔里，倒映着那团幽蓝舞动的火焰，里面充满了震惊、狂热，以及一丝……近乎朝圣的光。
她看着眼前的“仙术”，又缓缓转头，看向那个亲手缔造了这一切的男人。
周辰在她心中的形象，再次被无限拔高。
从精明的生意人，到强大的守护者，再到此刻……无所不能的，宛若神明。
许久。
直到碗中的火焰渐渐熄灭。
白玉霜才从巨大的震撼中，猛然回过神来。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眼神里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属于商人的狂热与贪婪！
她一把抓住周辰的手臂，因为激动，声音都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这种酒……”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空空如也的白瓷碗，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们能造多少？”
周辰看着她因兴奋而涨红的脸，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滚烫温度，露出了一个尽在掌握的笑容。
“只要粮食够。”
“我们就能让整个大乾王朝的酒鬼，都为之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