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丹？
九转还魂丹？
周辰看着凌素那副充满了骄傲与执着的模样，心中却并无半分波澜，反而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在前世，这种所谓的“炼丹术”早已被证明，不过是古代方士在化学知识极度匮乏的情况下进行的一种充满了偶然性和危险性的原始化学实验罢了。
所谓的“仙丹”，十有八九都含有重金属和各种毒素，是致命的毒药。
不过，他对凌素口中的“难题”倒是产生了些许兴趣。
“带我去看看。”
“是，先生。”
凌素的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在她看来，眼前这个男人在药理和毒理上的造诣已是深不可测，或许他真的能为自己指出一条明路。
她怀着朝圣般的心情带领着周辰走进了草庐最深处那间专门用来炼丹的石室。
石室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几乎要令人窒息的、混杂了上百种药材、硫磺和木炭的古怪气味。
房间正中央矗立着一座一人多高的造型古朴的青铜丹炉。
丹炉四周则摆满了各种各样贴着标签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粉末和液体。
整个房间充满了神秘的玄学气息。
“先生，请看。”
凌素从一个玉盒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
那丹药通体漆黑，表面粗糙，还散发着一股极其难闻的焦糊味。
“这便是我耗费了三年心血、炼制了九九八十一次的失败品。”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困惑。
“此丹所用的皆是谷中百年以上的灵药，每一种的配伍都严格遵循了古法丹方，分毫不差。”
“按照丹方记载，成丹之后应是龙眼大小，通体金黄，异香扑鼻，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奇效。”
“可我炼出来的却总是这副模样。前些时日，我曾用一只将死的山兔试药，结果……那山兔服下此丹非但没能好转，反而在剧烈的抽搐之中当场暴毙。”
周辰没有伸手去接丹药，只是凑上前将丹药放在鼻尖轻轻地嗅了嗅。
一股混杂着药材焦糊味、硫磺味以及某种蛋白质变性后的腥臭味传入他的鼻腔。
然后，他又走到那座巨大的炼丹炉旁，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炉身，听着沉闷的声响。
他又看了看丹炉下方那些尚未燃烧殆尽的黑色木炭和黄色的硫磺块。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心中有数。
他看着凌素那双充满了期待与渴望的眼眸，缓缓地摇头。
“凌素姑娘，恕我直言。”
“你这丹药能救活人，那才是怪事。”
“它之所以没能把你也一起毒死，全靠你药王谷的传承和你自己那深厚的内力在硬撑着。”
“什么？！”凌素的脸色瞬间变了，“先生此话何意？！”
“意思就是，”周辰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你的这套炼丹术，从理论到工具再到操作，每个环节都充满了致命的缺陷！”
他伸出了第一根手指。
“第一个缺陷，温度！”
“你这座丹炉主体是青铜，辅以凡铁。这两种金属的导热性完全不同，在你加热的时候，丹炉的每个部位温度都是不均匀的。”
“而许多珍稀的药材其内部的‘有效成分’都极其脆弱，温度过高或者过低都会使其分解，甚至变性，产生剧毒！”
“你连最基本的‘恒温控制’都做不到，又如何能保证药性的稳定？”
恒温控制？
凌素的脑海中再次冒出了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词汇。
周辰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个缺陷，催化剂污染！”
他指着丹炉下方的燃料。
“你用硫磺和木炭作为燃料，想法不错，可以提供极高的温度。”
“可你难道不知道这两样东西在燃烧的时候会产生大量的有毒气体吗？”
“比如，二氧化硫和一氧化碳。”
“这些气体会顺着丹炉的缝隙渗入炉膛之内，与你那些珍贵的药材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
“最终产生出连你自己都无法预知的全新的混合毒素！”
“你以为你是在炼丹？”周辰的嘴角浮现出嘲讽，“不，你是在制造一枚威力巨大的毒气弹！”
化学反应？！
凌素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这个男人用一种最粗暴的方式反复地践踏！
“第三个，也是最致命的缺陷！”
周辰的声音愈发的严厉！
“无菌！”
“你看看你这里，”他指着那些摆满了药材的瓶瓶罐罐和那些用来研磨、搅拌的工具，“你这里所有的器皿在使用之前都经过‘高温消毒’了吗？”
“空气中那些看不见的‘虫子’，也就是我说的‘细菌’和‘霉菌’，早已经污染了你所有的药材！”
“你把一大堆已经被污染了的不干净的东西，放进一个本身就会产生毒气的锅里，再用一种根本无法控制的火去烧……”
周辰看着凌素那张已经变得惨白如纸的俏脸，用一种看原始人般的眼神，说出了那句足以让凌素道心破碎的最后一句话。
“凌素姑娘，你不觉得……”
“你这与其说是在炼丹。”
“不如说，是在向老天爷……祈祷吗？”
祈祷……吗？
凌素的身体猛地一晃！
她感觉自己过去二十年所建立起来的所有关于“炼丹术”的骄傲、信仰和坚持，都在瞬间被这个男人用最无情的方式彻底地摧毁了！
温度……
催化剂……
细菌……
这些她闻所未闻、却又仿佛直指事物本质的词汇，像一把把无形的重锤狠狠地敲击着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道心！
她引以为傲的、传承了上千年的药王谷炼丹术，在这个男人的眼中竟然……竟然只是一个充满了低级错误和愚昧的笑话？！
“错了……”
她的眼神变得空洞、失神。
“原来……全都错了……”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了地上。
周辰看着她那副信仰崩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模样，知道火候已经到了。
他缓缓地蹲下身，向着这个被他亲手“摧毁”了旧世界的绝谷医仙，伸出了一只充满了诱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