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一只重达百斤的厚壁铁桶被重重顿在北门城楼的垛口旁，震得青砖缝隙里的灰尘扑簌簌直落。
“底座垫实了！不想被炸上天就给老子把土夯紧！”
铁牛赤着上身，手里抓着一把工兵铲，照着铁桶周围的沙袋狠狠拍打。他浑身肌肉紧绷，汗珠顺着脊背滑入裤腰，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暴躁的热气。
城墙上，二十门“没良心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的桶口斜指天空。旁边堆放着早已用油纸层层包裹好的炸药包，引信露在外面，像是一根根择人而噬的毒蛇信子。
城下十里，黑云压城。
两万名身披重甲的北境铁骑，并没有急着冲锋，而是排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静默得像是一片黑色的死海。只有战马偶尔的喷响和铁甲摩擦的铿锵声，随着风传上城头。
这种静默，比喊杀声更让人骨头发酸。
一骑绝尘而出。
那人胯下骑着一匹如炭火般通红的神驹，手中拎着一张硬如铁胎的巨弓。他没有戴头盔，乱发在风中狂舞，脸上横亘着一道从眉骨到下巴的狰狞刀疤。
镇北大将军，“人屠”叶狂。
他在距离城墙三百步的地方勒马。这个距离，恰好是普通弓弩的极限，却挡不住他的视线。
叶狂抬头，盯着城楼上那颗刘成的人头，又看了看那副极尽嘲讽的挽联。
崩。
没有任何废话，他抬手便是满弓一箭。
箭矢如流星赶月，带着凄厉的啸音，噗的一声钉入刘成的眉心。巨大的力道直接扯断了悬挂的绳索，那颗腌制好的人头坠落尘埃，摔得稀烂。
“周辰小儿！”
叶狂收弓，声音如炸雷般滚过旷野，“杀官造反，辱没尸骨。本将军今日便要用你的人头，给这青州府洗地！”
城墙上，那些被强征来的豪绅私兵和“敢死营”哪里见过这等凶威？一个个吓得两股战战，若不是身后站着提刀督战的黑狼卫，早就扔下兵器跑了。
周辰站在垛口前，看着那颗摔烂的人头，脸上没有半分怒意。
他甚至还要感谢叶狂。
这一箭，把朝廷最后的脸面也射没了。
“王福公公，看清楚了吗？”
周辰侧过头，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传旨太监，“叶大将军射杀的，可是前任青州牧。此等行径，与造反何异？”
王福哆嗦着嘴唇，话都说不利索：“疯子……他是个疯子……”
周辰没再理他，从怀中掏出那卷明黄色的圣旨，猛地展开。
“叶狂！”
周辰运足内力，声音压过了风声，“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本官乃圣上亲封的青州牧、平南将军！你无诏擅离防区，攻击上官，是要造反吗？”
叶狂闻言，狂笑出声，笑声中满是轻蔑。
“一张废纸，也想压我？在北境，老子的刀就是圣旨！”
他猛地举起马鞭，向前一指。
“前锋营，下马！攻城！”
“先登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吼！
三千名身穿重甲的精锐骑兵翻身下马，手持圆盾和短斧，如同一群黑色的行军蚁，向着北门疯狂涌来。他们不需要云梯，因为早已在此经营多年的赵家内应，在城墙根下留了暗桩。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五十步。
城墙上的“敢死营”已经有人开始尖叫，有人闭着眼把手里的石头往下乱扔。
周辰冷眼看着这一幕，直到那黑色的浪潮涌入百步之内。
这个距离，刚好是“没良心炮”的最佳杀伤半径。
“点火。”
周辰的手掌重重拍在城砖上。
嗤——
二十根引信同时被点燃。
那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闷响再次撼动天地。
嘭！嘭！嘭！
二十个巨大的炸药包拖着长长的白烟，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死亡弧线，越过城墙，极其不讲道理地砸进了密集冲锋的人群中。
叶狂脸上的狞笑凝固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几个黑乎乎的东西落地，然后——
轰！！！
大地在颤抖。
橘红色的火球连成一片，狂暴的冲击波将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精锐直接掀飞。铁甲扭曲，残肢断臂如雨点般落下。
没有惨叫。
因为在爆炸核心区的人，肺腑瞬间就被震成了浆糊，根本发不出声音。
刚才还气势如虹的攻城浪潮，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空气墙，硬生生被削去了一大块。
硝烟弥漫，血肉横飞。
城墙上的守军呆住了。王福公公张大了嘴巴，下巴差点脱臼。他们从未见过这种仗，这哪里是打仗，这分明是天雷滚滚。
“这就是叛逆的下场！”
周辰拔出横刀，趁着所有人都在发愣的间隙，转身面向城墙上数千名还在发抖的青壮。
“看到了吗？叶狂也就是个凡人，他的兵也会死！”
周辰把刀锋架在一名豪绅私兵的脖子上，“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被叶狂破城，全家杀光；要么，跟着我，杀出去博个富贵！”
他高举手中的圣旨。
“本官以青州牧的名义宣布！凡参与守城者，皆为官军！杀一敌，赏银十两！战死者，抚恤百两，全家免税十年！”
“这不是造反！这是奉旨讨逆！这是保家卫国！”
这几句话，配合着城下还在回荡的爆炸声，瞬间点燃了这些青壮心中的野火。
恐惧到了极点，便是愤怒。更何况，现在这愤怒披上了一层“合法”的外衣，还有白花花的银子做诱饵。
“杀！杀！杀！”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紧接着，数千名青壮举起手中的兵器，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他们原本是各怀鬼胎的乌合之众，但在这一刻，被周辰用“圣旨”和“火炮”强行捏合成了一个整体。
城下。
叶狂看着那片惨烈的火海，眼角的肌肉剧烈抽搐。三千前锋，仅仅一个照面，就折损了近千人。那种诡异的武器，让他这个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将也感到背脊发凉。
“撤！”
叶狂咬碎了后槽牙，勒转马头，“退后十里扎营！打造投石机！”
他不是傻子。这种时候硬冲，就是送死。
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敌军，城墙上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周辰收刀入鞘，将圣旨扔给一旁的穆青寒。
“传令白玉霜。”
周辰看着那些还在兴奋狂吼的新兵，眼神冷静得可怕，“趁热打铁。立刻在城中设立募兵处，以‘青州牧’的名义，征召两万新军。告诉全城百姓，叶狂要屠城，想活命的，就拿上刀枪跟老子干。”
穆青寒接过圣旨，看着周辰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这位主公，把人心和权谋算计到了极致。叶狂的进攻，反而成了他扩军的最大助力。经此一役，青州府的兵马将不再是土匪，而是真正名正言顺的“官军”。
一场大胜，换来一支大军。
这笔买卖，赚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