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字还在闪。
“第十二次观测记录，已同步。”
我盯着那行字，手指没动。芯片还插在接口上，数据流没有停止。老周刚才问我要不要上报，我说不。现在我知道，不能报。整个系统可能都在被看着，每一次操作，每一个决定，都可能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赵明站在我身后，呼吸很轻。他从通风井事件后就一直留在实验室，没有离开过。苏晴也在，她拿着记录板，站在分析仪旁边，眼睛盯着波形图。
“开始解析。”我说。
赵明点头，坐到副控台前。他的手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陈锋残留意识的存储层。那撮蓝色粉末已经被提取完毕，里面的信号结构复杂得不像人类能承载的东西。
“这不是记忆。”赵明低声说，“是监控器。”
我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他的大脑被改造成中转站。”赵明指着屏幕上的节点分布，“每一段行动都会生成数据包，自动上传。我们看到的画面，听到的话，甚至他临死前的身体崩解——都是预设流程的一部分。”
空气有点闷。
我伸手拔掉主电源插头。房间灯光暗了一瞬，备用电池启动，终端切换成离线模式。
“别让信号出去。”我说，“他们已经在看了。”
赵明没反驳。他重新接入芯片，用灰点旧权限模拟访问路径。屏幕上跳出三层加密锁，每一层都需要生物密钥和时间戳匹配。
“你记得那串心跳频率吗？”我问他。
他抬头，“4.72thz。”
“用这个当基准试试。”
他输入参数。第一道防火墙松动，第二道开始解码。第三道卡住了。
就在这时，房间里光线变了。
不是闪烁，也不是断电。墙角的位置浮现出一道轮廓——笔直的线条，棱角分明，像一座塔的底座。我没见过这个设计，但它让我胸口发紧。
“中央塔。”赵明说，“你还没画出来。”
我知道。但我脑子里已经有草图了。只是没打印。
这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立刻切断无线模块，把终端接到物理隔离网口。画面里的轮廓晃了一下，慢慢消散。
“他们在反向追踪数据流动。”我说，“只要我们读取，他们就知道。”
苏晴走过来，把手放在我的手腕上。她的体温很正常，但我感觉到皮肤下的血管在轻微跳动。
“你的晶化进程有反应。”她说，“刚才那一瞬间，裂纹温度升高了。”
我抬起手看了看。从小臂开始的那些细线，确实泛着微光。它们不是伤，更像是某种连接通道。
“继续。”我说，“用离线沙箱加载监控日志。”
赵明建立了一个封闭环境，把数据导入一台废弃的机器人躯壳。机体启动后发出低沉的嗡鸣。
“身份验证：宿主编号Lx-01。”机械声响起，“第十七轮测试即将终止。”
我和苏晴对视一眼。
“什么叫第十七轮？”我问。
赵明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前面十六次……都被重置了。”
“重置什么？”
“世界。”他说，“每一次黑日降临，都不是开始，而是重启。我们以为在重建，其实是在重复实验。”
我没有说话。体内的晶体传来一阵震动，像是回应这句话。
苏晴调出脑波监测图。“每次解密都会触发精神冲击。刚才那次，你接收到的画面是什么？”
我记得。
高塔，按钮，按下开关。
是我做的。
“继续解码。”我说，“我要看完整的日志。”
第三层加密解开时，我的太阳穴猛地一刺。眼前黑了一下，再恢复时，看见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中央，手里握着一块发光的核心晶体。远处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声音扭曲得听不清。
“林川！”是苏晴的声音。
我睁开眼。她在面前，手里拿着共振设备，正对着我的头部调整频率。
“你晕了三秒。”她说，“这次干扰不一样，它在试图植入记忆。”
赵明的脸色也不太好。“这不是攻击，是警告。未来的某个时刻，你会做出一个选择，而那个选择会导致终止程序启动。”
“谁终止？”
“所有人。”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全息投影。我要看灰点首脑的身份。”
系统响应缓慢。投影启动后，画面是一片扭曲的空间，像被拉长的金属褶皱。
“自我观测悖论。”赵明说，“系统不能显示正在观察自己的存在。必须用外部锚点解锁。”
我想了想，把自己的精神波形导出。最近一次使用零域是在布置陷阱，那段波形还存着。
我把它输入系统。
投影抖动几下，画面清晰了。
是一个男人。
年迈，全身几乎完全晶化，穿着破损的规划师制服，胸口悬浮着一块旋转的晶体。他的左眼和我现在的情况一模一样，透明，内部有网格状结构。
他看着我们。
或者说，看着我。
“我是你。”声音从投影里传出，“也是终结者。”
没有人出声。
我盯着那张脸。那是我几十年后的样子，但又不完全是。他的眼神里没有挣扎，只有接受。仿佛一切早已注定。
“为什么是十七次？”我问。
“前十六次，你都选择了维持系统运行。”他说，“每一次重建，都在消耗维度稳定性。你们以为在拯救人类，其实是在加速崩溃。”
“那这一次呢？”
“这一次，你有机会按下暂停键。”
赵明快速调出数据流比对界面。“所有轮回记录都在这里。每一次死亡人数增加，生态恢复速度下降。所谓的进步，只是延迟毁灭。”
苏晴突然开口：“我找到了一段未加密指令。”
她指向屏幕一角。一行代码静静躺着：
pAUSE_ExpERImENt_01
“这是开关？”我问。
“应该是。”她说，“但激活条件不明。它需要一个认证信号，可能是某种特定的精神频率组合。”
我看向投影中的自己。
“你会阻止我吗？”
“我已经无法干预。”他说，“规则不允许未来实体直接影响当前节点。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不想成为我，那就别走同样的路。”
画面开始模糊。
最后一句话传来：“时间不多了。”
投影熄灭。
房间里安静下来。
赵明还在检查数据。我发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皮肤下有一道浅色纹路，从手腕向上延伸。他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迅速拉下袖子。
苏晴把代码封装进防护模块，递给我一个独立终端。
“准备好了。”她说。
我接过终端，放在主控台上。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
“如果我上传这个，会发生什么？”我问。
“不知道。”苏晴说，“但它是唯一能打断循环的指令。”
赵明没说话。他的眼睛盯着倒计时。
REStARt cYcLE: 17\/17
七十一小时二十三分十四秒。
我闭上右眼，用晶化的左眼看了一遍协议结构。没有陷阱，没有误导。这是一条真实的退出路径。
也可能是个更深的测试。
但我必须试。
我把手按在终端上，开始准备上传。
苏晴站在我身后，呼吸放得很轻。
赵明的指尖碰到了键盘边缘，却没有动作。
滴答。
滴答。
屏幕上的数字跳动一次。
我按下确认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