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体还在上浮，终端屏幕上的光点逐渐稀疏。我靠在座位上，手撑着额头，呼吸很慢。小雨闭着眼，藤蔓贴着舱壁，一层荧光还在她皮肤表面浮动。
外面的海水开始变亮。
基地东区公告栏前已经围满了人。
纸质法案贴在防弹玻璃后，电子屏循环播放着修订说明。第三条原本写着“保障变异者参与公共事务的权利”，现在却显示“所有变异者需佩戴爆炸项圈”。
有人喊了起来。
“这是谁改的？”
“苏医生同意了吗？”
视频画面切到一段录像，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坐在桌前签字，脸是苏晴，但动作僵硬。弹幕立刻炸开，质疑声压过了系统提示音。
苏晴赶到时，人群已经堵住了通道口。
她没说话，直接走向控制台。指纹解锁失败，权限被覆盖。她拔下数据线，接入便携终端，调出日志记录。修改时间是十分钟前，Ip地址指向西北角废弃信号塔。她翻到操作底层代码，发现有加密指令嵌套在正常流程里，伪装成自动更新。
她把芯片从读卡器里抠出来，边缘有烧痕，但序列号还能辨认。比对数据库，属于守夜人三年前淘汰的通讯模块。
不是普通黑客能做到的。
她抬头看了眼人群，几个变异者站在前排，手臂上的纹路微微发亮。他们没喊，也没动，只是盯着屏幕。
“这不是正式文件。”苏晴打开广播系统，“原始法案存档可查，当前内容为非法篡改。我们正在追踪源头。”
没人散开。
她转身走进监控室，调取信号塔附近的巡逻记录。画面里有个模糊身影背着设备箱进入基站，穿着工程队制服，但肩章位置不对。他进去后五分钟，网络波动出现异常。
她标记了时间点，正准备下发通缉令，耳机响了。
“老周，你那边怎么样？”
“刚接到预警，一辆货车正往核心区撞。车上装的是反零域炸弹。”
“小雨呢？”
“还在返程，林川状态不好，估计要进医疗舱。”
苏晴捏紧终端：“别让他知道现在的情况。”
“明白。”
老周挂了通讯，车轮碾过碎石路，冲向东区主干道。
货车已经拐过弯道，驾驶室没人，方向盘由机械臂操控。底盘沉得很低，显然是超载。它加速冲向供水枢纽，那里连接着净化池和地下管网。
老周带的人刚到路口，就看见车头撞断了护栏。
他举起对讲机：“封锁两侧，所有人退后！不要靠近引擎盖！”
话音未落，车轮突然打滑。
一根藤蔓从路边排水沟钻出，缠住右后轮，猛地收紧。轮胎爆裂，车身倾斜，撞上混凝土墩才停下。
空气安静了一秒。
然后是金属扭曲的声音。
老周冲上去，拉开货厢门。里面整齐码着十二个铁箱，每个都贴着红色标签，写着“禁用——灰点项目残余物”。他撬开一个，看到内层包裹着黑色晶体，表面刻着抑制符文。
是专门针对零域能力者的定向爆破装置。
他回头看向藤蔓延伸的方向。小雨站在五十米外，脸色苍白，手臂微颤。她的藤蔓还连着车轮，末端滴着水珠，像是刚从深海回来。
“你感觉到了？”老周走过去。
她点头：“它们……不想让我们修好那条路。”
“谁不想？”
“不干净的东西。”
老周没再问。他让队员架起隔离网，把箱子转移到防爆舱。自己留下来检查货车控制系统。在副驾储物格里找到一块电路板，上面焊接着旧型号芯片，和苏晴手里的一样。
他拍下编号，发回指挥中心。
苏晴收到信息时，会议厅已经坐满了人。
“必须公布真相。”有人说，“不然大家只会更乱。”
“现在公开等于告诉敌人我们发现了。”另一人反对，“万一还有内鬼？”
争论持续了十分钟，没人达成一致。
苏晴站在角落，看着投影屏上的证据链。突然，地面震动了一下。
所有人抬头。
核心区中央，世界树幼苗所在的位置，空气开始扭曲。一道光柱从根部升起，在半空中展开成三维结构——一座地下建筑群，层层叠叠，入口藏在废墟之下。地图边缘浮现一行字，血红色：
根源在此
会议室没人说话。
苏晴走近几步，放大图像。建筑布局与守夜人旧指挥中心完全一致，但多了几处新增区域，标注为“基因调控室”和“意识压制场”。其中一个房间门口挂着编号牌，正是刚才货车芯片上的序列号。
这不只是线索。
是坐标。
老周站在窗边，看着地图停顿了七分钟才消失。他拿起对讲机：“调集装备组，清点武器库存。我要知道哪些人能上。”
“你现在就要动手？”
“等不了了。”他说，“他们敢改法案，敢埋炸弹，下一步就是清除变异者。我们不能再守着围墙过日子。”
苏晴走到他面前：“林川回来之前，决策由我们负责。你可以行动，但不能孤注一掷。”
“我不是去送死。”老周说，“我是去拆掉他们的开关。”
他转身走出大厅，直奔装备库。
苏晴留下整理数据。她在系统里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公共信息审计机制”，设为最高权限保护。又把所有可疑Ip和硬件编号归档，标记为长期监控对象。
她看了眼时间。
深潜舱应该快靠岸了。
医疗组已经在码头待命。
她起身走向出口，经过走廊时，听见几个护士在议论。
“听说了吗？有人想给变异者戴项圈？”
“放屁，哪来的命令！”
“可视频是真的啊，苏医生签的字……”
苏晴停下脚步。
“那是假的。”她说，“我已经发了澄清通告。”
护士们愣住。
“下次看到这种消息，先查原始存档。”她递过一张卡片，“这是验证通道，记下来。”
她继续往前走。
身后传来低声交谈：“她都没生气……”
“因为她知道怎么对付那些人。”
苏晴走到码头，看到救援艇正缓缓靠岸。舱门打开，担架被抬出来。林川躺在上面，双眼闭着，头发灰白，手上插着输液管。小雨跟在旁边，走路有些不稳，但坚持自己走。
“生命体征稳定。”医生汇报，“精神力透支严重，需要至少三天静养。”
苏晴点头。
她没提法案的事。
也没说货车爆炸未遂。
直到林川被推进病房，她才拿出终端，把地图截图发给了老周。
回复很快来了：
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她站在医疗室外，透过玻璃看里面昏暗的灯光。林川的手垂在床边，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她转身离开，走向指挥中心。
老周在装备库完成了最后检查。防爆服、脉冲枪、干扰屏蔽器全部到位。他还拿了一把新斧头，比原来的重一些。
队员集合完毕。
他站在队伍前，举起终端，展示地图。
“目标在地下，结构复杂，可能有陷阱。我们的任务不是强攻，是获取证据，切断控制源。一旦发现活体实验或强制改造痕迹，立即标记位置，等待后续处理。”
有人问：“如果遇到守夜人高层？”
“抓活的。”他说，“让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解释为什么要给变异者戴项圈。”
车队出发时，天还没黑。
苏晴在指挥台前坐下，接通全频道通讯。
“所有单位注意，今日公示的《变异者权利法案》第三条内容系非法篡改，真实版本已在官网置顶。任何以此为依据的行为均属违法。”
她顿了顿。
“从今天起，零盟设立独立信息审查组，由后勤部直接管理。所有公共发布内容必须经过双人核验。”
屏幕下方滚动播出原始法案全文。
而在城市西北角的地下深处，某间密室的警报灯突然亮起。
监控画面切换到一条走廊，几个身影正穿过安全门。
门牌上的编号，与芯片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