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生态舱模型底部新生成的模块，那节断裂管道的形状让我心头一紧。 还没来得及细想，广场方向传来一阵骚动。
警报没有响，但通讯频道里有人喊：“外面有人进来了！”
我立刻起身，抓起靠在墙边的战术外套就往外走。苏晴跟上来，手里拿着便携监测仪。我们一路穿过通道，赶到主控大厅外的广场时，人群已经围成一圈，站在外围不敢靠近。
中间站着一个人。
张虎。
他穿着破损的战术装甲，左臂机械义肢表面有裂痕，脸上那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伤疤比以前更深了。他没带武器，也没有守夜人的队伍跟随。他就那样站着，身体微微发抖，像是用尽了力气才走到这里。
我没上前。
老周的人已经在周围布防，枪口对准他，但没人开火。空气很安静，只有风穿过建筑缝隙的声音。
张虎抬起头，看向我。他的眼神不是敌意，也不是挑衅，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状态——像是被困住的人终于找到了出口，却又不敢踏出去。
“林川。”他声音沙哑，“我知道你不会信我。但我不是来打仗的。”
我没有回应。
他抬起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位置。“他们在我身体里放了东西。灰点最后的控制程序，启动后能杀死所有被标记过的变异者。”他说完这句话，整个人晃了一下，单膝跪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变异者区域传来惨叫。
我转头看去，小雨正扶着一个年轻男孩，他的背部衣服被汗水浸透，皮肤下的守夜人烙印开始发红，像烧红的铁块贴在肉上。不止他一个，周围十几个变异者的背上都出现了同样的反应，有人在地上打滚，有人咬着牙不出声。
这不是攻击，是远程激活。
我立刻判断形势。现在动手制服张虎没有意义，炸弹在他体内，他已经成了触发装置。我迅速连接世界树根系接口，精神力还在恢复中，信号断断续续。但我感觉到根系传来熟悉的波动，和当初关闭维度裂缝时一样。
我抬手示意所有人后退，不要接触变异者。
接着，我走向世界树幼苗所在的位置，将手掌贴上根系连接点。
绿色光波扩散开来，呈环形扫过全场。当光波触及张虎时，他猛地仰头，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吼。他的瞳孔剧烈收缩，额头冒出冷汗，双手死死抠住地面。
我知道他在看什么。
世界树正在把他的记忆投射出来——那些他曾下令焚烧避难所的画面，射杀逃亡者的瞬间，还有强迫儿童接受改造实验的记录室。每一幕都是真实的，每一幕都由他亲手签下的命令引发。
他开始挣扎，不是对抗我们，而是对抗自己脑海里的影像。
“我不是故意的！”他突然大喊，“他们抓了我女儿！她说如果我不配合，就让她变成第一个实验体！”
人群中有怒骂声响起。
“闭嘴！”一个变异者冲出来，指着他的脸，“你烧了我们的家！我妹妹就是在那次行动里死的！”
更多人跟着喊起来。
“杀了他！”
“让他尝尝我们的痛！”
情绪快要失控。
我走上高台，声音压过喧哗：“如果我们在这里杀了他，我们就成了新的守夜人。”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我看着下面的人群，“真正该负责的是灰点，不是这个被操控的执行者。你们背上的烙印是他们刻的，痛苦也是他们制造的。但现在，我们要决定自己是谁。”
没有人再说话。
这时，小雨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没有看我，也没有看别人，径直走向张虎。她的手臂延伸出藤蔓，缓慢而稳定地靠近他。张虎抬头看着她，嘴唇颤抖，却没有躲。
藤蔓轻轻缠绕住他的颈部和背部，像在感知某种节奏。随后，一根细枝缓缓探入他脊椎下方的缝隙。
张虎全身绷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秒钟后，一枚闪烁红光的晶体被慢慢抽出。它只有指甲盖大小，表面布满微型电路纹路，正是基因炸弹的核心。
小雨收回藤蔓，把晶体交给旁边的医疗组。
张虎整个人瘫软下去，趴在地上喘气。他的伤口流出黑色血液，气味难闻。世界树幼苗忽然轻轻摇晃，一片叶子垂下，一滴金色露珠从叶尖滑落，正好滴进他背部的创口。
血肉开始变化。
原本溃烂的伤口泛起淡绿色，纹理逐渐清晰，最终形成一圈类似年轮的图案，和世界树的纹路完全一致。
我走下高台，蹲在他旁边。
他睁着眼，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一直流到耳边。
“我……毁了太多东西。”他说。
我没有回答。只是对医疗组点头，让他们把他带去处理伤口。他没有反抗，被人扶起来时，回头看了一眼球状的晶体，又看了看我。
“我知道守夜人剩下的基地在哪。”他说，“三个位置，都在地下。我可以画出来。”
我没说信不信他。
但我知道，这件事不能由我一个人决定。
我转身看向聚集的人群，特别是那些背上有烙印的变异者。他们的疼痛已经停止，烙印的颜色正在变浅，从暗红转为微光绿。有些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有些互相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小雨站在我身边，轻声说：“他们感觉到了。”
“什么？”
“不一样了。以前那是奴役的记号。现在……像是被承认了。”
我点点头。
远处，世界树幼苗微微晃动，叶片反射出阳光，像是在回应什么。
苏晴走过来，手里拿着刚传来的报告。“生态舱模型又有变化。”她说，“底部新增模块完成了结构重组，现在显示为可对接接口，形状匹配净水中心的主供能管道。”
我回头看了眼那枚被封存的晶体。
灰点用张虎做棋子，想一次性清除所有变异者。但他们没料到世界树会介入，也没想到小雨能取出炸弹，更没想到伤口会生成共生纹路。
这不只是技术对抗。
这是规则层面的翻转。
我让工程组准备出发，第一站就是城北净水中心。任务不变，修复设施，激活能量残留。但这次，我要带上张虎。
苏晴皱眉，“你还真打算用他？”
“不是用。”我说，“是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没再说什么。
半小时后，车队在广场集结。变异者中有三人主动申请随行，他们背上的烙印还在发光。张虎被安排坐在第二辆车的后排，没有戴铐，也没有人看守。车门打开时，他停顿了一下，才慢慢坐进去。
我站在车旁，看着他。
“你知道为什么世界树要留下你的命？”我问。
他摇头。
“因为你犯过错。”我说，“但它也看到你想改。”
他低下头，手指握紧又松开。
车队启动，引擎声响起。我最后看了眼广场，人群还没有散。有几个孩子站在边缘，望着远去的车辆。
回到控制区前，我会确认三座中转站是否都能激活。星际移民不是逃跑，是延续。过去的建设要带上，过去的人，也可以试着带一个。
只要他还愿意走这条路。
车轮碾过地面，扬起尘土。
最后一辆车上，张虎掀起窗帘，望向世界树的方向。他的影子投在座椅上，脊背上的新纹路在阳光下隐隐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