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终端上生态主区的绿色脉冲，手指停在导航界面上。
那光不是警报，也不是故障提示。它稳定，有节奏，像呼吸。和刚才根系跳动的频率一样。我低头看鞋带，上面还沾着一点橙色干痕。那是从隔离槽里带出来的残留物，小雨没拿走，也没说能不能碰。
我把指尖贴上去，轻轻刮下一点碎屑。
采样槽位于种子库入口右侧，平时用来检测孢子活性。我把这点东西放进去，营养液立刻起了反应。表面泛起一圈波纹，向四周扩散。第一排的三枚胶囊同时亮起，外壳上的碱基序列开始移动，重新排列。
它们组成了六个字：播种前，先听。
我没有回头，但知道苏晴已经进来了。她走路很轻，可金属地板还是会传声。她站在两米外，没有靠近主控台，而是蹲下去，手摸到地缝。
那里有一道淡灰色痕迹，是小雨留下的。已经冷却，但还能感觉到温度。
苏晴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医疗胶布，按了上去。胶布背面很快出现光点，连成一条线。我看清了，是碱基对的排列方式。和胶囊上的一模一样。
她把胶布贴到主控台接口，屏幕闪了一下，自动启动了解码程序。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问。
“刚到。”她说，“老周通知我系统有异常生物信号，我以为是裂隙复发。”
“不是裂隙。”
我打开零域界面，调出生命形态拓扑学图谱。这不是建筑结构，也不是防御工事。这次我要改的是整个种子库的物理构型。我选中被子植物纲的花器官发育模型，把主腔体作为基点，开始重绘。
银灰色光带从我指尖垂落，缠住金属支架。支架开始变形，向外延展，分成七组螺旋臂。每一段都在升高，末端卷曲，形成花瓣轮廓。中央凹陷处浮起一层凝胶，透明，微微晃动。
三分钟，第一片花瓣成型。
五十六片全部展开用了二十七分钟。最后一片闭合时，所有胶囊同步闪烁，频率一致。花瓣边缘发出微光，和绿脉冲同频。
苏晴站在我旁边，看着主控屏。
“它在输出数据。”她说。
第一行字出现在空中：
AtcG是星尘的休止符，突变是宇宙写给未来的批注。
第七片花瓣突然亮起，投射出全息影像。一群人在火堆旁，围着骨笛。他们穿着兽皮，动作缓慢。镜头拉近，骨笛表面刻满了纹路。苏晴的基因谱仪响了。
“检测到线粒体dNA。”她说，“年代测定，一万两千七百年，误差三年内。”
我没有说话。这不可能是模拟。数据太精确。
第二片花瓣亮起，画面切换。玛雅祭司在石碑上刻字，刀锋划过的痕迹，和碱基序列完全对应。第三片，敦煌壁画的颜料层里，检测出古菌dNA，序列与花瓣同步浮现。第四片，太平洋岛民的独木舟树脂中，提取出航海相关的基因标记。
每一个文明片段结束时，都会有一帧慢镜头。一个人抬头看天。他的瞳孔里映着星空。而星空中，隐约能看到一个结构——和方舟的外形一致。
苏晴的手指在暂停键上停了几秒，又松开。
“这些不是记录。”她说，“是预测。”
“什么意思？”
“最后一个画面，星空里的轮廓。不是过去的投影。是未来。至少比我们现在的时间线晚八百年。”
我看着第五十六片花瓣。它还没有亮。
“诗篇还在继续。”
她点头。“它在告诉我们，危机还没来。但已经在路上。”
我们等了十一分钟。
第五十六片花瓣终于发光。但没有影像。只有节奏加快的脉冲波形。凝胶基质开始收缩，向中心汇聚。整座生命之花轻微震动，像是内部压力在上升。
突然，所有投影消失。
舱内只剩下一点幽蓝的光，在凝胶深处。
我伸手要碰。
苏晴抓住我的手腕。
“别动。”她说，“它在等你听见。”
我停下。
她没松手，而是把另一只手放在主控台上，调出实时监测数据。端粒酶活性提升百分之三百，细胞代谢速率翻倍，但没有失控迹象。生命体征曲线平稳。
“不是故障。”她说，“是激活。”
我闭上眼。
耳边响起那个声音。不是赵明的，也不是机械音。是无数低频震动叠加在一起，像钟声，但从不同方向传来，最后汇成一个节拍。
0.83秒一次。
我和它同步呼吸。
吸气，0.83秒。屏息，0.83秒。呼气，0.83秒。
第三次呼气结束时，幽蓝光点猛然膨胀。
一朵晶体花蕊在凝胶中绽开。半透明，六层花瓣层层展开。最内层的结构让我瞬间睁眼。
那是小雨左臂断裂面的微观图像。晶格排列方式完全一致。六方晶系，每个晶胞内部都有一个微小的结构在旋转。
是世界树的幼苗。
它们在生长。
花蕊中央浮现出一行字：
生长即记忆，断裂即播种。
苏晴松开了我的手腕。
她没有说话，而是把基因谱仪对准花蕊。屏幕刷新，显示内部能量流动路径。那些幼苗不是静止的。它们通过晶格网络吸收某种未知辐射，转化为生物电能。
“这些种子……”她低声说，“不只是保存。”
“它们在演化。”
“每一粒都在复制那个时刻。小雨受伤的时候。晶体形成的瞬间。它被记下来了，不是用数据，是用结构本身。”
我看着那行字。
生长即记忆，断裂即播种。
第218章，小雨的左臂被克莱因瓶液体侵蚀，组织固化成晶体。当时我们以为是意外。现在我知道，那不是终点。是一个节点。
种子库一直在等这个结构完成。
它认出了那种晶体。
所以它醒了。
我抬起左手，悬在花蕊上方十厘米处。皮肤下的橙色痕迹已经变淡，但能感觉到微光在血管里流动。不是痛，也不是热。是一种存在感。
苏晴把谱仪切换到音频模式。
喇叭里传出声音。
是吟诵。
没有语言，但能听懂。
它在念一首关于起源的诗。
讲人类第一次点燃火堆，讲第一个城市建在河边，讲第一次有人抬头看星星并决定出发。讲所有文明如何在断裂中延续。
讲小雨的断肢如何成为新世界的根。
花蕊最中心的幼苗动了一下。
第一片叶脉缓缓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