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禹的手指还停在那道刻痕上,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震颤。他收回手,木灵纹在额间轻轻跳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牵动。他抬头看向林子深处,风从那边吹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腥气。
“不对。”他说。
小七站在他身后半步,抱着竹篓,听见声音抬起了头。青绫伏在他肩上,翅膀微微收拢,鼻尖呼出的气息很轻。
青禹转身,脚步已经朝林中迈去。他的步伐不快,但没有停顿。小七跟上来,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声响。青绫张开翅膀,在低空掠行,眼睛盯着前方树影交错的地面。
越往里走,空气越沉。地上开始出现暗红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顺着石缝一直延伸到密林深处。树枝上有断裂的布条,颜色发黑,碰一下就碎成粉末。
青禹停下一次,蹲下检查一截断枝。上面有抓痕,很深,边缘焦黑。他没说话,只是把短木剑握得更紧了些。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林子突然开阔。一片空地出现在眼前,地面用白骨铺成圆形,骨头上刻着扭曲的符文。中央是一座祭坛,由人骨堆叠而成,顶端插着一面黑旗,旗面破烂,画着一张痛苦的人脸。
祭坛四周立着四根石碑,碑身涂满暗红色液体,正缓缓向下流淌。一股甜腻中夹杂腐臭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青禹站在林边,目光扫过整个场地。他的呼吸变浅了。
“这是魔血阵。”他低声说,“正在催动。”
小七抓紧了衣角。青绫飞到他头顶上方,翅膀展开,青焰在尾尖微微燃起。
祭坛上站着一个人。黑袍垂地,右臂泛着灰黑色光泽,像是金属,又像是骨头。那人双手结印,口中念着听不清的咒语,周身缠绕着血雾。
青禹认出了他。
季寒山。
他曾见过这人的画像,藏在父亲留下的匣子里,旁边写着四个字:心术已偏。
现在这个人站在这里,正在用活人献祭布阵。
青禹没有再等。他左手掐诀,右手握住短木剑,剑柄上的藤蔓瞬间活了过来,顺着树干缠绕而上,固定住身体。他纵身跃出,直扑祭坛。
“青木净尘!”
话音落下的瞬间,地面震动。数十根青藤破土而出,像鞭子一样抽向四角的血碑。第一根藤砸中碑面,石头裂开一道口子。第二根、第三根接连命中,碑体摇晃,黑旗剧烈摆动。
季寒山猛地睁眼,转身看向青禹。
青禹落地未稳,立刻后撤两步,将小七拉到身后。青绫俯冲而下,青焰喷向黑旗。火焰碰到旗面,发出刺啦声,旗角卷曲燃烧。
季寒山冷笑一声,手中印诀一变。祭坛轰然炸响,地面裂开,十几具尸体从地下爬了出来。
那些人身上穿着残破的道袍,皮肤溃烂,双眼通红,四肢扭曲地撑在地上。他们动作僵硬,嘴里发出嘶哑的吼叫,却没有立刻攻击,而是缓缓围成一圈,把祭坛护在中间。
青禹皱眉。这些人还没完全死透,魂魄被强行留在体内,成了阵法的一部分。
他刚想上前,小七突然拽住他的衣角。
“你看他们的脖子。”她的声音有点抖。
青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其中一具尸体仰起头,脖颈处浮现出一道暗青色纹路,形状像是一片叶子,边缘有细密的锯齿。
小七慢慢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有一块胎记,从小就有。她没说过是什么样子,但从没人问过她为什么总用头发遮住脖子。
现在她知道原因了。
那纹路,和她的一模一样。
青禹瞳孔一缩。他立刻扫视其他尸体,发现不止一个有这种印记。七八具尸体的脖颈都浮现相同图腾,深浅不一,但轮廓一致。
这不是巧合。
他看向季寒山。对方站在祭坛高处,嘴角挂着笑,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刻。
青禹没再犹豫。他抬手打出三道藤蔓,缠住最近的三具尸体,将它们拖离阵心。尸体挣扎着,手臂拍打地面,发出闷响,但无法挣脱藤缚。
青绫飞到其中一具尸体旁,张口喷出青焰。火焰精准落在左袖,布料瞬间烧穿,露出半块青铜令牌。
青禹蹲下身,仔细查看。
令牌残缺,但边缘能看清一个“季”字。背面有编号,数字已被腐蚀,只剩最后两位:八七。
这是季家嫡系弟子的身份信物。只有核心血脉才能持有。
青禹站起身,盯着季寒山。
“你用自己的人献祭?”
季寒山站在祭坛上,右臂缓缓抬起,魔骨表面泛起黑光。“牺牲是必要的。旧的血脉不够强,必须用新的方式唤醒力量。”
“所以你就拿同族炼阵?”
“他们自愿。”季寒山声音平静,“只要能换来新生,谁都可以成为养料。”
青禹握紧短木剑。藤蔓在剑柄上微微蠕动,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
小七站在原地没动。她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又抬头看向那些尸体。其中一个年轻女子,穿着季家长老院的服饰,脖颈纹路最清晰。她的眼睛已经浑浊,却还在机械地转头,看向祭坛方向。
像是在等待命令。
小七忽然觉得冷。她抱住双臂,牙齿轻轻打颤。
青绫飞回青禹肩上,尾巴卷住他脖子,青焰微弱地跳了一下。
季寒山看着他们,眼神里没有杀意,反而有种奇怪的期待。“你以为你在救人?”他说,“你不过是在拖延。这个世界早就烂透了,秩序崩坏,灵气枯竭,你们这些守旧派还在装睡。”
青禹没回答。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短木剑,然后把它插进地面。藤蔓迅速蔓延,沿着骨坛缝隙钻入内部。
“你说的或许没错。”他开口,“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
季寒山笑了。“那你又能做什么?救一个,还是救十个?等真正的劫难到来,你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青禹抬头,目光沉静。“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不让这个阵完成。”
话音未落,藤蔓猛然爆开。祭坛底部炸裂,白骨四散。黑旗倒下,旗杆断裂。血碑彻底碎裂,残渣混着血水流了一地。
季寒山身形晃动,脚下祭坛塌陷。他没有反抗,任由血雾裹住身体,向后退去。身影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树林深处。
只留下一句话飘在空中:“你救不了他们,也逃不过命。”
青禹站在原地,没有追。他知道那种人不会轻易现身,也不会真的离开。他回头看向那些被藤蔓绑住的尸体。
他们还在动。胸口微微起伏,像是还有心跳。
小七走到一具女修尸体前,蹲下身子,伸手碰了碰对方的手腕。皮肤冰冷,脉搏极弱,但确实存在。
“她们还活着。”她说。
青禹点头。“魂魄被锁住了,身体没死透。”
“那能救吗?”
“我不知道。”他说,“但得试试。”
他走到那块半毁的令牌前,捡起来攥在手里。铜片边缘割得掌心发疼。
青绫轻轻鸣叫了一声,飞到他面前,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
青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他看向小七。
“你的图腾……是从哪来的?”
小七摇头。“我不记得。小时候就这样了。”
青禹沉默片刻。“季家在做某种实验。这些人都被改过魂印,可能是为了控制,也可能是为了别的。”
小七低下头。“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不知道。”青禹说,“但现在我们必须弄清楚。”
他把令牌收进怀里,拔出短木剑。藤蔓收回剑柄,安静下来。但他额间的木灵纹仍在闪烁,频率越来越快,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远处林中,风又起了。
树叶沙沙作响。
一滴血从一具尸体的手指滴落,砸在令牌残片上,缓缓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