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颚”卡尔，人如其名，下巴方正粗犷，仿佛是用生铁浇筑而成。他穿着一件沾满油污的皮质工装，裸露的粗壮手臂上肌肉虬结，布满了焊接烫伤的疤痕和简易的机械义肢接口。他看人的眼神，如同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金属废料，冰冷、务实，不带丝毫多余情感。
在独眼杰克那间充斥着机油和烟草味的窝棚里，卡尔用他那戴着厚重金属指套的手指，捏着那块暗紫色的藤蔓残片，反复查看。他带来的便携式扫描仪比杰克的先进许多，发出细微的嗡鸣，屏幕上快速滚动着复杂的数据流。
“能量惰性化处理得很彻底。”卡尔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但底层结构……很奇特。生命与某种非生命物质的完美嵌合，能量传导模式从未见过。确实像是‘先民’失落技术的产物。”他抬起眼，那对灰色的瞳孔锐利地看向零，“只有这一块？”
“只有一块。”零的回答依旧简洁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卡尔盯着零看了几秒钟，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又像是在评估零这个人本身的价值。最终，他点了点头，将残片小心地收进一个带有缓冲内衬的金属密封罐。
“东西，铸炉厅会感兴趣。”卡尔说道，语气不容置疑，“按规矩，东西由兄弟会呈递，抽三成。作为发现者和提供者，你们可以获得临时通行资格，进入外城区的指定接待区，等待铸炉厅的评估结果。评估通过，或许能获得贡献点，换取居住权或物资。评估不通过，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条件苛刻，几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但对我们而言，进入要塞本身就是首要目标。
“可以。”零直接应下。
卡尔似乎对零的干脆有些意外，但并未多言。他挥了挥手，对独眼杰克吩咐道：“带他们去三号闸口，办理临时通行手续。规矩跟他们讲清楚。”
“明白，铁颚老大！”独眼杰克连忙点头哈腰。
离开混乱的流民聚集地，跟随杰克走向半山腰的另一处稍小些的闸口，气氛陡然变得肃杀。高耸的金属墙壁投下冰冷的阴影，全副武装的守卫眼神警惕，手中的枪口若有若无地指向我们。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金属摩擦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大型能量源的低频嗡鸣。
登记、扫描、上交所有明显武器（炎狼的火吻巨剑和我那把饱经风霜的工兵铲被暂时扣留），经过一套繁琐而冷漠的程序后，我们终于踏过了那道厚重的闸门，真正进入了钢铁要塞的内部。
门内门外，是两个世界。
如果说外部是混乱与挣扎的废土，内部就是冰冷与秩序的堡垒。脚下是平整的、由金属网格和混凝土铺就的道路，头顶是高架的巨大管道和线缆桥架，发出持续不断的能量流动声。两侧是棱角分明的金属建筑，大多低矮敦实，窗户狭小，墙壁上随处可见警示标语和监控探头。行人大多行色匆匆，穿着统一的、颜色灰暗的工装或制服，脸上很少有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被严格规训后的麻木和效率。
空气中弥漫着多种气味混合的复杂气息：浓重的机油味、焊接的金属气味、蒸汽管道泄漏的淡淡水汽、还有一股……仿佛从大地深处弥漫出来的、沉闷而灼热的“熔炉”气息。整个要塞就像一台巨大无比的机器，每一个人都是其中的一个齿轮，按部就班地运转着。
“跟紧点，别乱看，别乱问。”独眼杰克低声提醒我们，显然在这里他也收敛了许多，“接待区在西七区，到了那里会有人安排你们住处。记住，在铸炉厅评估结果出来前，你们只能在指定区域活动，擅闯其他地方，格杀勿论。”
我们被安置在西七区一栋如同蜂巢般的集体宿舍里。房间狭窄逼仄，只有几张金属床架和单薄的被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气息。条件简陋，但至少有了一个暂时的落脚点，而且这里的辐射和污染指数明显低于外界。
透过狭小的窗户，可以看到远处要塞中心区域，那几座最为高大的建筑。其中一座，顶部有着数根巨大的、不断喷吐着白色蒸汽和偶尔迸发火星的金属烟囱，那里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和“熔炉”气息最为强烈。
“那里就是‘铸炉厅’。”零站在窗边，望着那个方向，异色的瞳孔中微光流转，“碎片，就在那下面。能量反应很强，但……被某种东西压制着，波动很不自然。”
“能确定具体位置吗？”我问道。
零摇了摇头：“防御力场很复杂，干扰强烈。需要更近一些。”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那里有不止一道强大的气息坐镇。其中一道，充满了……机械与火焰的狂暴，与这片土地的气息紧密相连。”
这无疑是指铸炉厅的掌控者，或者其中的顶尖强者。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只能在西七区有限的范围内活动。这里如同要塞内部的“流放地”，聚集着各式各样等待“评估”或执行短期劳役的外来者。气氛压抑而警惕，人们彼此之间交流甚少。
炎狼显得极为不耐，这种被束缚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他几次想溜出去探探情况，都被零用眼神制止。在这里，任何出格的行为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零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房间里，看似闭目养神，实则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周围的环境，收集着信息流——守卫的巡逻规律、能量管道的分布、人们的只言片语……
我从一些负责送饭的、面色麻木的杂役口中，零星听到一些信息：铸炉厅是整个钢铁要塞的核心，掌控着能源、武器制造和最重要的技术研发；现任厅主被称为“熔炉之主”，极少露面，但权威无人能及；兄弟会虽然是外部最大的资源供应商，但在铸炉厅面前，也不过是高级一点的“拾荒者”……
第三天下午，独眼杰克终于再次出现，脸色有些复杂。
“铸炉厅来消息了。”他压低声音对零说，“你们提供的样本，初步评估价值很高。厅里的高级技术官，‘齿轮’博士，要亲自见你们。”
“齿轮博士？”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奇怪的名字。
“铸炉厅的三号人物，主要负责生物技术与异常能量研究。”杰克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敬畏，“他是个……怪人，但权力很大。他点名要见样本的发现者，也就是你们。”他看了看零，又看了看我和炎狼，“准备一下，跟我去内环区域。记住，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那里不是外城能比的。”
终于等到了接触核心区域的机会！我们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在杰克和两名全副武装的铸炉厅守卫的“护送”下，我们离开了西七区，穿过数道戒备森严的闸门和能量屏障，进入了钢铁要塞的内环区域。
这里的景象再次刷新了我的认知。建筑更加高大宏伟，结构精密，金属表面光洁如新。空中有小型无人侦察机无声滑过，地面有履带式自动防御平台在固定路线上巡逻。空气中那股“熔炉”的气息更加灼热浓烈，还夹杂着各种奇异的能量试剂和臭氧的味道。行人大多穿着白色的研究服或笔挺的制服，行色更加匆匆，表情也更加冷漠。
最终，我们在一座如同巨大金属堡垒般的建筑前停下。建筑入口上方，镶嵌着一个巨大的、缓缓转动的齿轮雕塑，齿轮中心是一只充满理性与探究意味的机械眼。
“齿轮实验室。”杰克低声说，语气紧张，“进去后，一切听博士安排。”
厚重的金属大门无声滑开，露出内部明亮到有些刺眼、充满各种复杂仪器和闪烁屏幕的空间。一个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色研究服、身形瘦高、戴着一副厚重眼镜的男人，正背对着我们，站在一个巨大的、浸泡着某种不明生物组织的透明容器前。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到来，缓缓转过身。
镜片后，是一双如同精密仪器般冷静、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眼睛。
“哦？就是你们，找到了那片有趣的‘组织’？”被称为“齿轮”博士的男人，声音平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他的目光越过杰克，直接落在了零的身上，嘴角微微勾起一个近乎僵硬的、如同计算好的弧度。
“告诉我，你们是在哪里，如何找到它的？我对它的‘来历’，非常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