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黑风隘口与人心鬼蜮
灰暗的荒原仿佛没有尽头，风沙是这里永恒的主题。陈凡沉默地跟在侯四身后，保持着约莫三丈的距离，这个距离既能显示恭敬，又能在突发情况下留有反应余地。他的目光低垂，看似专注于脚下崎岖不平的路，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周围的一切细微动静都纳入感知。
侯四在前方带路，脚步略显虚浮，时不时咳嗽几声，脸色依旧不太好。他偶尔会回头瞥一眼陈凡，眼神深处那抹贪婪和算计始终未曾消散。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心照不宣的平静。
行程枯燥而压抑。除了呼啸的风声，便是死寂。沿途偶尔能看到一些白骨，有人形的，也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兽类骸骨，都被风沙半掩，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残酷。
“小子，眼睛放亮点！”侯四沙哑的声音打破沉默，指着前方一片怪石林立区域，“‘乱石坡’，这地方最容易藏‘地穴蛛’和‘沙蝎’，被咬一口可不好受。”
陈凡连忙应声，表现得更加警惕。他暗中将神识悄然蔓延开去，果然在几块巨石的阴影缝隙中，感知到了微弱的、带着毒性的生命气息。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路线，巧妙地避开了那些潜在的危险点。
侯四似乎并未察觉陈凡的小动作，只是催促道：“快点！天黑前必须赶到‘枯骨涧’，那里有个废弃的矿洞可以过夜。荒原的夜晚，可比白天危险十倍！”
果然，随着天色愈发昏暗，空气中的温度骤降，风中开始夹杂着一种刺骨的阴寒之气，远处隐约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侯四的速度明显加快，带着陈凡七拐八绕，终于在天色完全黑透前，赶到了一处深邃的峡谷入口。
峡谷两侧峭壁陡峭，怪石嶙峋，谷底散落着大量白骨，故名“枯骨涧”。一股浓郁的腐朽和煞气从谷内弥漫出来。侯四轻车熟路地带着陈凡沿着崖壁走了一段，拨开一丛茂密的枯藤，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就是这里了。进去后老实待着，别乱碰东西！”侯四警告了一句，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陈凡紧随其后。洞内阴暗潮湿，空间不大，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地上有篝火燃烧过的痕迹，角落堆着一些枯骨和杂物，显然经常有人在此落脚。侯四熟练地搬来几块石头堵住大半洞口，只留一丝缝隙通风，然后点燃了一小截不知什么动物油脂制成的蜡烛，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洞穴。
“喏，吃点东西。”侯四扔给陈凡一小块硬得硌牙的肉干，自己则拿出水囊和更好的干粮啃了起来。他盘膝坐下，开始运功调息，试图恢复伤势和灵力，但显然效果不佳，眉头紧锁。
陈凡接过肉干，道了声谢，小口啃着，目光却悄悄打量洞穴。他在角落的枯骨堆里，看到了一截断裂的、带有细微灵力波动的箭杆，以及几片染血的、材质不错的碎布。这些痕迹不像是妖兽所为，更像是……修士争斗留下的。这侯四，恐怕没少在这洞里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夜渐深，洞外风声凄厉，夹杂着不知名生物的嘶吼，愈发显得洞内寂静。侯四的调息似乎遇到了瓶颈，气息变得有些紊乱，额角渗出冷汗。他烦躁地睁开眼，看向陈凡的目光闪烁不定。
“小子，”侯四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师父既然是炼丹师，你身上……就没有带着什么疗伤或者恢复灵力的丹药？哪怕是最低品的‘回气散’也行！”
图穷匕见。他终于忍不住开始索要好处了。
陈凡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惶恐和无奈：“侯大哥，我……我真的没有。那次遭遇黑煞风暴，仓皇逃命，包裹都丢了，就剩下这点吃食……要是有丹药，我早就自己用了，何至于如此狼狈？”他说的半真半假，神情恳切。
侯四死死盯着陈凡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破绽。陈凡眼神清澈，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助和一丝被怀疑的委屈。半晌，侯四才冷哼一声，悻悻道：“量你也不敢骗我！”但他眼中的焦躁和凶光却更盛了。没有丹药，他的伤势恢复缓慢，在这荒原上可是致命的。看来，得提前动手了……这小子身上肯定还有秘密，搜魂之下，不怕他不说！
杀意，如同毒蛇般在侯四心中蔓延。他重新闭上眼，但周身肌肉微微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陈凡感知到了那股隐晦的杀气，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侯四快要按捺不住了。今晚，恐怕就是摊牌的时候。他暗暗调整呼吸，将灵力悄然运转至指尖，砺心玉传来温热的警示，让他保持绝对的冷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洞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呜嗷——！”
就在这时，洞外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悠长的狼嚎！紧接着，是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嚎叫声，由远及近，迅速朝着枯骨涧方向汇聚而来！
“妈的！是黑风狼群！”侯四猛地睁开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之前的杀意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听这动静，规模不小！这破洞挡不住它们！”
陈凡也是心中一紧。黑风狼是幽寂荒原常见的群居妖兽，单体实力不过相当于炼气一二层，但成群结队，悍不畏死，而且嗅觉极其灵敏，非常难缠。
“怎么办？侯大哥！”陈凡急声问道，将惊慌失措的菜鸟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
侯四慌乱地站起身，扒着洞口缝隙往外看，只见远处黑暗中亮起了密密麻麻的幽绿光点，如同鬼火般飘忽而来，数量恐怕有数十之多！他冷汗直流，咬牙道：“不能待在这里！往涧深处跑！那里地形复杂，或许能甩掉它们！”
说着，他一把推开洞口的石头，也顾不上陈凡，率先冲了出去，朝着峡谷更深处亡命奔逃。陈凡紧随其后。
两人刚冲出洞穴不远，狼群已然追至洞口！腥风扑面，数十头壮硕如牛犊、毛色灰黑、龇着獠牙的黑风狼如同潮水般涌来，绿色的瞳孔中闪烁着饥饿与疯狂的光芒！
“分开跑！”侯四尖叫一声，猛地将陈凡往旁边一推，自己则朝着另一个方向窜去！他竟是想让陈凡当诱饵，吸引狼群注意力！
陈凡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心中对侯四的狠毒有了新的认识。但他早有防备，顺势一个翻滚，躲开了一头扑来的恶狼，同时脚下步伐变幻，并非直线逃跑，而是借助嶙峋的怪石和阴暗的角落，不断改变方向，身形灵活得像一只狸猫。
然而，狼群数量太多，嗅觉灵敏，很快就有七八头狼盯上了他，紧追不舍。腥臭的气息越来越近，利爪刨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陈凡眼神一冷，知道不能再隐藏实力了。他猛地转身，面对扑来的头狼，炼气二层的灵力轰然爆发！并指如剑，灰蒙蒙的玄阴指力激射而出，精准地点向狼首！
“噗！”
指力蕴含的阴寒瞬间侵入，那头狼发出一声哀嚎，冲锋之势戛然而止，动作变得僵硬迟缓。陈凡毫不停留，身形如电，避开另一头狼的撕咬，手起掌落，一记蕴含阴煞灵力的掌刀狠狠劈在狼腰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狼惨嚎着瘫倒在地。
接连解决两头，陈凡气息微喘，但动作丝毫未停。他如同鬼魅般在狼群中穿梭，玄阴指、阴煞掌交替使用，专攻狼群关节、腰腹等脆弱之处。他的战斗风格简洁、狠辣、高效，完全没有花哨招式，却招招致命，完全是生死搏杀中锤炼出的本能。
剩下的几头狼被他的凶悍震慑，攻势稍缓。陈凡趁机脱出战团，再次向峡谷深处遁去。他故意没有尽全功，留下几头伤狼，既能延缓追击，也能制造自己已是强弩之末的假象。
另一边，侯四的处境却更加糟糕。他本就受伤，速度受到影响，又被更多的狼群主力盯上。虽然他凭借炼气三层的修为和更丰富的经验，斩杀了几头狼，但身上也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气息越发萎靡。
“小兄弟！救我！我们一起对付这些畜生！”侯四看到陈凡竟然摆脱了部分狼群，又惊又急，连忙高声呼救，试图将祸水引向陈凡。
陈凡心中冷笑，充耳不闻，反而加快速度，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之后。他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
“啊！小杂种！你不得好死！”侯四见求救无望，发出绝望的咒骂。很快，他的声音便被狼群的撕咬声和惨叫声淹没。
陈凡隐匿在暗处，冷冷地听着远处的动静，直到侯四的气息彻底消失。他并没有丝毫轻松。侯四死了，但狼群还在。而且，刚才的战斗消耗了他不少灵力，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恢复。
他收敛气息，如同融入了阴影，沿着陡峭的崖壁向上攀爬。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更容易寻找生路。爬上一处突出的平台，他放眼望去，只见峡谷深处蜿蜒曲折，岔路众多，地形果然复杂。而更远处， beyond the canyon, 在灰蒙蒙的地平线上，隐约出现了一片模糊的、依山而建的建筑轮廓，点点灯火在暮色中闪烁，如同指引迷途的星辰。
黑风隘！终于要到了！
但眼下，必须先摆脱身后的狼群。他看到下方峡谷中，几头受伤的狼和另外几头闻着血腥味赶来的狼正在徘徊。他略一沉吟，从怀中（储物袋）取出那小块煞魂晶核的残骸。晶核散发着精纯的阴煞气息，对妖兽有强烈的吸引力，但也带着令它们不安的威压。
他用力将晶核残骸朝着与黑风隘相反方向的一个岔谷掷去！晶核划出一道弧线，落在远处，阴煞气息弥漫开来。
果然，下方的狼群一阵骚动，犹豫片刻后，大部分都被那更强烈的气息吸引，朝着晶核落下的方向追去。只有两三头伤势较重或较为谨慎的狼留了下来，在原地舔舐伤口。
危机暂时解除。陈凡没有耽搁，立刻沿着崖壁向黑风隘方向潜行。他必须在天亮前，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恢复灵力，并思考如何进入这个看似龙潭虎穴的聚集点。
一个多时辰后，他有惊无险地穿过了枯骨涧，来到了黑风隘的外围。靠近了看，这所谓的“隘口”，其实是一座依托险峻山势修建的简陋寨子。寨墙由巨大的黑色岩石垒成，高大粗糙，上面布满了干涸的血迹和爪痕。墙头有零星的守卫身影晃动，气息彪悍。唯一的入口是一座厚重的包铁木门，此时紧紧关闭，门楼上悬挂着几盏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灯笼，映照出“黑风隘”三个狰狞的大字。
寨子周围，散落着一些低矮的窝棚和帐篷，形成了一片混乱的棚户区，隐隐传来哭喊、咒骂和狂笑的声音，鱼龙混杂，秩序混乱。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和劣质酒水的混合气味。
这就是幽寂荒原边缘的修士聚集点？果然是一片无法无天的混乱之地。
陈凡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在远处找了一个隐蔽的石缝藏身。他需要观察，需要了解这里的规矩，需要知道如何以一个陌生面孔、低微修为的身份，安全地融入其中。侯四死了，他失去了一个向导，但也少了一个潜在的威胁。接下来，只能靠他自己了。
他吞下一小块肉干，手握一块下品灵石，开始抓紧时间恢复灵力。望着那灯火阑珊却又危机四伏的黑风隘，陈凡的眼神平静而坚定。新的挑战，已经开始。他必须像一颗顽强的种子，在这片残酷的土壤中，先扎根，再生长。
（第二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