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中沉浮,仿佛溺水之人,时而感到窒息般的沉重压迫,时而又被一缕微弱却坚韧的暖意拉扯着,不至于彻底沉沦。那暖意源自眉心一点,带着熟悉的契约余韵,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守护着灵台最后一丝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颠簸和隐约的交谈声,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膜,传入叶凡模糊的感知。
“……伤得太重了……灵力枯竭,神魂受损,肉身多处受创,尤其是那股侵蚀之力……已经侵入经脉和脏腑……”
“必须立刻净化!否则就算救回来,根基也毁了。‘清心破瘴丹’效果有限,需要更纯净的契约之力或者高等级净化宝物……”
“……他体内似乎有股力量在自发抵抗侵蚀,很微弱,但属性纯粹……应该是契约传承的本源……”
“……净教的人好像察觉到了这边之前的能量波动,有巡逻队在靠近……不能久留……”
“……带回三号营地!那里有备用的‘涤尘灵液’和更完善的防护结界!银鸦队长已经传讯,让我们不惜代价先保住他性命!”
声音断续,带着焦急和决断。叶凡勉强分辨出,似乎是灰羽和铁爪的声音,还有一个略显陌生的女声,可能是夜枭?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被小心地抬起,似乎放置在了一个相对平稳的、带有缓冲垫的地方(可能是担架或简易法器)。颠簸再次传来,速度很快,但尽量保持平稳。
一股温和却精纯的药力从口中渡入,沿着干涸的经脉缓缓化开,带来些许滋养和镇痛的效果。同时,背后和手臂的伤口传来清凉的触感,似乎被涂抹了什么药膏。是暗鸦的人……他们竟然在约定时间之前,主动深入险地找到了自己?
叶凡心中泛起一丝复杂情绪,有庆幸,也有警惕。但此刻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意识在药力与自身那股微弱契约本源的共同作用下,缓缓沉入更深层次的修复性昏迷。
再次恢复些许感知时,周围的环境已经稳定下来。听不到风声和厮杀回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和微弱的灵力波动,身下是柔软干燥的垫褥。是回到了三号备用营地?
他尝试着动了动眼皮,沉重无比,只勉强睁开了一条缝隙。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了熟悉的岩石裂隙顶棚,以及旁边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正盘坐在不远处,手中似乎托着一个散发柔和白光的玉碗,碗中盛着半透明的、带有星点光晕的液体。是银鸦。
似乎是察觉到了叶凡的动静,银鸦转过头来,灰色面具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叶先生,你醒了?感觉如何?不要强行调动灵力或神识。”
叶凡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勉强眨了眨眼。
银鸦将玉碗放在一旁石台上,起身走到叶凡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腕脉,又检查了一下他眉心处(那里正是那点石柱最后馈赠的契约能量融入之处)。片刻后,他缓缓道:“伤势已经初步稳住。你昏迷了两日。灰羽他们是在‘断矛之丘’外围发现异常能量消散和异物混乱,冒险深入查探,才找到了重伤昏迷的你。能将那处侵蚀节点净化,叶先生果然非同凡响。”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但你体内的‘侵蚀之力’非常棘手。它并非普通的毒素或能量伤害,而是一种针对规则与生命本源的污染。我们动用了储备的‘涤尘灵液’和数种珍贵丹药,也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根除。这股侵蚀之力与你自身的契约本源形成了某种僵持,在你体内盘踞,不断消耗你的生机,并试图同化你的力量。”
叶凡心中了然。果然,破坏“腐化之卵”时,近距离接触那高度浓缩的侵蚀源,即便有契约之力护体,也难免被污染侵入。这比外伤和灵力枯竭更麻烦。
“可有……解法?”他用尽力气,嘶哑地吐出几个字。
银鸦沉吟道:“有两种可能。第一,寻到更高级的、专门净化规则污染的圣药或宝物。此类物品极为罕见,即便组织内库存也未必有,且需要契合你的契约属性。第二,依靠你自身。你的契约传承似乎对这种侵蚀有天然的克制与净化潜力。若能引导你体内那股微弱的契约本源壮大,并找到正确的方法,或许能由内而外,逐步炼化或驱逐这股侵蚀之力。但这需要时间,且过程中风险不小,一旦失衡,可能导致侵蚀反噬或契约本源受损。”
叶凡默默听着。依靠外物希望渺茫,看来只能靠自己了。星穹契印……殿核印记……石柱最后的馈赠……这些或许就是关键。只是现在契印黯淡,自身虚弱,难以主动引导。
“净教……动向?”叶凡更关心外部的威胁。
银鸦语气微冷:“不出所料。你净化节点时爆发的契约波动和侵蚀消散的异象,引起了不小动静。净教的巡逻队确实被吸引到了回响谷外围,但被我们预先布置的干扰和误导引向了其他方向。不过,他们似乎加大了在荒古战场边缘的搜索力度,尤其是对契约能量波动的监控。此地不宜久留。待你伤势稍稳,能承受短途传送后,我们必须立刻转移至更隐蔽的长期安全据点。按照契约,暗鸦会提供至少三个月的绝对安全期供你疗伤和修炼。”
叶凡微微点头。能有三个月的缓冲期,至关重要。他需要时间恢复,更需要时间消化此次“断矛之丘”之行的收获,并尝试解决体内的侵蚀隐患。
“另外,”银鸦补充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叶先生在石柱节点处,除了净化侵蚀,可还有……其他发现?比如,与‘凭证’相关的物品或信息?”
果然,暗鸦最关心的还是这个。叶凡昏迷前,依稀记得石柱晶体破碎,似乎并无实体物品留下。他缓缓摇了摇头,艰难道:“石柱……耗尽力量……晶体破碎……只有……一丝契约余韵……融入我身……凭证……或许……需其他方式……”
这个回答半真半假。石柱确实破碎,未留下实体凭证。但那点融入眉心的契约余韵,或许本身就蕴含信息,只是他现在无力解读。至于是否还有其他线索,比如“腐化之卵”被净化后是否暴露了什么,他当时已昏迷,不得而知。
银鸦静静看了叶凡片刻,似乎判断他并未说谎或有意隐瞒,最终点了点头:“明白了。叶先生先安心养伤。恢复之事,稍后再议。”
他起身,重新端起那玉碗:“这是稀释过的‘涤尘灵液’,配合了几味安神固元的药材,每日需服用三次,可助你稳定伤势,压制侵蚀。我会让夜枭定时送来。其他所需,也可随时提出。”
说完,他将玉碗小心地凑到叶凡唇边,助他服下药液。药液入腹,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身体,也让那盘踞在经脉脏腑中的阴冷侵蚀之力稍稍沉寂了一些。
服完药,叶凡再次感到强烈的疲惫袭来,意识渐渐模糊。在陷入沉睡之前,他隐约听到银鸦离开的脚步声,以及远处传来铁爪压低声音的询问:
“队长,上面传来新消息,净教那边好像有‘审判官’级别的强者亲自进入荒古战场区域了,目标不明,但很可能是冲着叶先生或者之前的契约波动来的。我们转移的计划得提前……”
声音渐远。
审判官……元婴期强者……叶凡心中一凛,但沉重的眼皮已然合上。外界的风暴正在酝酿,而他必须在这风暴真正降临之前,尽快从重伤中站起来,变得更强。
黑暗再次包裹了他,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冰冷与绝望。眉心那点温凉的契约余韵,识海中虽黯淡却顽强存在的星穹契印,以及体内那微弱的、正在与侵蚀之力抗争的契约本源,都如同黑暗中的点点星火,指引着复苏的方向。
三个月的安全期,是与时间赛跑的疗伤与蜕变之机。而净教元婴强者的入场,则意味着未来的冲突,将上升到全新的、更加危险的层面。
流亡与挣扎,远未结束。新的篇章,在伤痛与隐忧中,悄然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