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的声音不高,甚至因为虚弱而显得沙哑低沉,但“窃火者”与“归寂之影”这两个词,落在银鸦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银鸦原本沉稳冷峻的面容瞬间僵住,灰色眼眸中翻涌起难以置信的惊骇,以及一丝被触及核心机密的锐利警惕!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周身气息微不可察地绷紧,仿佛一头受惊的猎豹。整个据点中心区域的气氛,因他这剧烈的反应,再次凝滞到冰点。
灰羽、铁爪虽不明所以,但看到队长如此失态,立刻提高了戒备,目光扫视四周。夜枭正在收拾药具的手也停了下来,看向银鸦和叶凡,眼中充满疑惑与担忧。
足足过了三息,银鸦才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死死锁定叶凡苍白的脸,试图从他平静的眼眸中找出任何一丝试探或虚张声势的痕迹。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以及那深处闪烁的、仿佛洞悉了某种隐秘的微光。
“你……从哪里听到这两个称谓?”银鸦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并未直接否认,这本身已经说明了问题。
叶凡没有回答银鸦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抛出这两个词,本身就是一次试探,一次风险极高的信息交换。他要看看,暗鸦组织,或者说银鸦,对这场涉及古老契约的灾劫,究竟了解多少,又抱有何种立场。这关系到未来合作的深度,甚至自身的安危。
银鸦的胸膛微微起伏,显然内心极不平静。他看了一眼旁边已经重新封印好、被夜枭迅速收起的禁灵匣,又看向叶凡嘴角未干的血迹和苍白虚弱的模样,脑海中快速闪过刚才测试中那惊心动魄的规则反噬与叶凡匪夷所思的应对。这个年轻人,不仅在净化同源污染上展现出惊人潜力,竟然还能从一次短暂的净化接触中,挖掘出如此深层、被组织列为绝密的信息?
这已经不能用“巧合”或“运气”来解释了。这只能说明,叶凡掌握的那种契约力量,或者说他获得的那点“石柱馈赠”,其本质与层次,可能远超组织最初的预估!他不仅仅是一个可能找到“凭证”的钥匙,其本身,或许就是与那场古老灾劫紧密相关的“关键碎片”!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据点外荒原呜咽的风声隐约传来。夜枭、灰羽、铁爪都屏住了呼吸,不敢打扰这无声的交锋。
终于,银鸦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惊骇与警惕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混杂着难以置信、审慎评估,以及一丝……隐约的兴奋?
“此地不宜详谈。”银鸦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稳,但依旧低沉严肃,“叶先生,你今日展现的一切,以及你提及的……那两个称谓,我会立刻加密上报给最高层。这已经超出了我的权限和认知范围。”他顿了顿,强调道,“在我得到明确指示前,关于这两个词,以及你从测试中获取的任何其他信息,请务必不要对任何人提及,包括夜枭他们。这是为了你的安全,也是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安全。”
叶凡微微点头,表示理解。银鸦的反应,既证实了这两个称谓的重要性,也表明暗鸦组织内部对此有严格的保密层级。这反而让他稍稍安心——至少,暗鸦并非对此一无所知,且态度谨慎,这意味着他们可能不是“窃火者”或“归寂之影”的阵营。
“你的伤势如何?刚才的反噬……”银鸦的注意力回到叶凡的现状上,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真切的关切(或许也掺杂着对“重要资产”的维护)。
“脏腑牵动,契约网络受损,神魂消耗过度。”叶凡如实相告,略去了那缕新侵入的诅咒气息,“需静养恢复。另有一丝……反噬余韵侵入本源,需设法驱除。”他点出诅咒,既是说明情况,也是观察暗鸦能否提供帮助。
银鸦眉头紧锁:“反噬余韵……是那种针对契约行为的诅咒残留?麻烦。我立刻申请调拨更专业的净化与安神资源,连同承诺的‘千年星髓乳’一并尽快送达。夜枭,先扶叶先生回房休息,用最好的丹药稳定伤势。灰羽、铁爪,加强据点内外警戒,测试虽然短暂,但刚才的能量波动可能比预想的更难完全掩盖。”
众人领命,立刻行动起来。夜枭小心地搀扶起叶凡(叶凡没有拒绝,他现在的确虚弱),向他的“房间”走去。灰羽和铁爪身影一闪,消失在管道阴影中。
银鸦则快步走向中心的小型传送阵,再次忙碌起来,显然是要第一时间将今晚的惊人发现上报。
回到相对安静的金属房间,叶凡在夜枭的帮助下服下几颗稳定气血和滋养神魂的丹药,重新躺下。夜枭没有多问,只是细致地检查了他的脉搏和气息,又为他更换了背后被汗水浸湿的衣物,然后默默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叶凡独自躺在昏暗中,感受着丹药化开的暖流在干涸的经脉中艰难流淌,修复着受损的组织。肉身的痛楚在药力下逐渐缓解,但神魂的疲惫和契约网络的滞涩感,以及那缕缠绕在本源外围的阴冷诅咒气息,却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他刚才那番交锋的凶险。
他没有立刻尝试驱除诅咒,现在状态太差,强行行动可能适得其反。当务之急是借助药力和休息,尽快恢复基本的行动力和对契约网络的掌控。那缕诅咒被眉心余韵标记压制着,暂时还算安稳。
他的思绪,则回到了刚才获取的碎片信息上。
“窃火者”……“归寂之影”……
从称谓上看,“窃火者”更像是一个主动的、带有掠夺性质的角色或势力,很可能就是导致契约传承被污染、崩解的直接黑手,窃取“火种”(契约本源)为己用或进行污染。而“归寂之影”,听起来则更加抽象、宏大,或许代表着某种终极的“污染源头”或“寂灭法则”,是“窃火者”背后的存在,或者他们试图达成的某种恐怖目标?
残片“回响”中将两者并提,且语气充满警示与悲愤,显然它们都是导致契约体系崩溃的元凶。而“锚点”、“凭证”、“钥匙”不可皆落……这句话意味深长。“不可皆落”意味着可能已经有一部分失落了?或者是在警告,绝不能让它们全部落入敌手?这似乎暗示,“锚点”、“凭证”、“钥匙”这三者,是抵抗或逆转这场灾劫的关键?
自己手中的青铜手镯是“钥匙”,石柱节点和玉板线索指向“第三锚点”和“凭证”……自己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卷入了这场跨越无数岁月、关乎古老契约存续的宏大棋局之中。
压力前所未有,但叶凡的心境,却在惊涛骇浪后,奇异地沉淀下来。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既然已经深陷其中,那么弄清楚真相,掌握力量,活下去,并找回自己失去的一切,便是唯一的路。
他再次内视识海。星穹契印黯淡依旧,殿核印记的微光却似乎更加凝实了一分,仿佛也被刚才的激烈对抗和获取的信息所触动。眉心余韵的旋转有些迟滞,显然消耗巨大,但其核心那股不屈的意志,却更加清晰地传递出来,与叶凡的求生意志隐隐共鸣。
钥匙(青铜手镯)静静悬浮,在叶凡心念流转至“窃火者”、“归寂之影”这些词汇时,其表面的温润光泽似乎极微弱地波动了一下,仿佛有所感应。
“看来,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了。”叶凡心中默念,是对星穹契印、眉心余韵,也是对自己说。
他不再多想,收敛心神,全力引导药力,配合星沉木心和碎星暖玉的残余气息,开始缓慢修复受损的神魂与契约网络。每一次周天运转,都艰难而缓慢,如同在泥沼中前行,但每一次完成,都能感觉到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恢复。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隐约的、能量汇聚的嗡鸣声,以及银鸦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似乎在通过传送阵接收物品)。紧接着,夜枭端着一个比平日药碗更加精致、散发着氤氲寒气的玉碗走了进来。
玉碗中盛着的,是一种乳白色、粘稠如膏、内部仿佛有无数细碎星辉流转的液体,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纯净、清灵与勃勃生机气息,仅仅闻一下,就让人神魂一清,体内灵力都仿佛活跃了几分。
“千年星髓乳,组织刚刚送达的第一份。”夜枭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叹,小心地将玉碗递给叶凡,“银鸦队长说,此物珍贵,每次只能服用一滴,需以自身灵力或契约之力缓缓化开吸收,否则药力过猛,虚不受补。你先服用一滴,配合调息,看看效果。”
叶凡接过玉碗,入手冰凉,那星髓乳仿佛有生命般在碗中微微荡漾。他没有犹豫,用夜枭提供的一支玉滴,小心地汲取了一滴,送入口中。
星髓乳入口即化,没有味道,却如同一股清冽甘泉混合着温暖的星辉,瞬间涌入四肢百骸!所过之处,干涸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股精纯无比的能量;受损的脏腑传来麻痒舒适的感觉,开始加速愈合;疲惫欲裂的神魂,如同被浸泡在温润的灵液中,刺痛迅速消退,清明与活力缓缓回归;就连那黯淡的契约共振网络和眉心余韵,也在星辉的滋养下,如同被注入了新的活力,运转明显顺畅、明亮起来!
更让叶凡惊喜的是,那缕缠绕在契约本源外围的阴冷诅咒气息,在星髓乳纯净浩瀚的生机与星辉力量冲刷下,竟然也微微震颤,被削弱、驱散了一丝!虽然距离根除还很遥远,但这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果然是好东西!”叶凡心中振奋。这一滴星髓乳的效果,远超之前服用的所有丹药总和!不愧是暗鸦组织承诺的顶级资源。有了它,自己的恢复速度将大大加快!
他不敢浪费这宝贵的药力,立刻凝神静气,引导着星髓乳化开的能量,配合自身的契约韵律,开始进行更深层次的修复与吸收。
夜枭见叶凡进入状态,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金属房间内,再次只剩下叶凡一人,以及那在体内缓缓流淌、带来新生希望的星辉暖流。
外界的风雨,审判官的威胁,组织的博弈,古老契约的谜团……一切都被暂时隔绝。此刻,他只需要专注一件事——恢复,变强。
在这锈迹斑斑的荒原据点深处,一滴千年星髓乳,如同黑暗中的启明星,照亮了叶凡疗伤与蜕变的新阶段。而关于“窃火者”与“归寂之影”的惊疑,则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其涟漪,正在暗鸦组织乃至更广阔的阴影中,悄然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