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默让李婷婷三人在稍远处的安全点休息，自己则独自靠近那片被淡粉色光晕笼罩的区域。
越靠近，空气中的异样感就越发明显。
寻常街巷的虫鸣、风声乃至远处的人声，在这里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纱幕过滤，变得模糊不清。
脚下路的颜色开始变得饱和度更高，像，路旁的墙壁上，原本斑驳的苔痕和污渍，逐渐演化成某种类似水墨晕染的图案。
乍看自然，细看却觉刻意，透着一股不祥的造作感。
顾默在距离那流动的粉色光晕约丈许处停下。
他没有动用任何探测阴气的器具，而是从随身布袋中取出几样普通物件。
首先是一枚铜钱。他屈指一弹，铜钱划出一道弧线，飞向光晕。
然而，在铜钱即将触及光晕的瞬间，其轨迹似乎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折，像是被一层滑腻的油脂推开。
叮当一声落在地上，位置比预判的稍稍偏外了几分。
“有无形屏障？还是空间扭曲？”
顾默默默记下。
接着，他取出一小包刚从药铺买来的铁粉，小心地撒向地面。
细密的铁粉在靠近光晕的地面上，并未显示出明确的磁力异常分布。
但当一阵微风吹过，靠近光晕的铁粉飘扬起来，却不像外围铁粉那样随意散开，而是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
更倾向于贴着光晕的轮廓流动，如同被画框束缚。
他又拿出一面普通的小铜镜，调整角度，试图反射夕阳最后的光辉照向光晕内部。
然而，光线投入那粉色区域后，并未产生反射或折射像是被吞噬了，镜面映照出的那片区域呈现出一片混沌的、不断蠕动的色块，根本无法看清里面分毫。
最后，他取出一根细长的普通竹竿，小心翼翼地将一端缓缓伸向光晕。
竹竿前端轻易地没入了光晕之中，仿佛那光晕只是虚幻的影像。
但当他试图继续深入时，却感到竹竿传来的触感变得异常古怪。
仿佛伸入了一片浓稠的、阻力均匀的胶质中。
他轻轻搅动竹竿，抽回来看时，发现伸入光晕的那一小截，颜色变得格外鲜艳，像是被重新上色，并且摸上去有一种奇特的滑腻感，许久才慢慢褪去。
这些物理层面的测试，虽无法揭示画域的核心规则，却让顾默确信了一点。
这片区域的空间和物质规则确实发生了异常改变，绝非幻象那么简单。
总部的资料，低估了这里的诡异。
就在他沉思之际，身后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以商田、周厉、赵山为首的其余几位队长，带着他们各自的队员，浩浩荡荡地来了。
他们看到顾默拿着竹竿、撒铁粉的古怪行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哄笑。
“噗！我说顾队，你搁这儿玩小孩子把戏呢？”
商田指着地上还没收起的铁粉，笑得前仰后合。
“撒豆成兵啊？还是指望这铁粉能变成神兵利器，帮你斩妖除祟？”
“我们都在养精蓄锐，准备应对画域里的凶险，你倒好，在这儿研究起风水了？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
顾默面无表情地收起竹竿和剩余的铁粉，对于商田的嘲讽充耳不闻。
因为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他没必要与之计较。
按照他目前的分析，商田这帮人，大概率会栽在里面。
很快，子时将至。
月光被薄云遮掩，夜色深沉。
画域外围那粉色的光晕在黑暗中显得更加醒目和妖异，如同巨兽缓缓张开的咽喉。
莫玲的身影准时出现在众人前方，她依旧是一身疲惫的样子。
她自然也看到了顾默刚才那番举动以及商田等人的嘲讽，但她什么也没说。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队长和队员。
“时辰已到。”
“按照之前的计划，依次进入。”
“记住你们的目标：探查画域核心的旧画坊，寻找规则源头或薄弱点。”
她侧身让开通道，目光投向那不断蠕动、变幻的粉色光晕深处。
“行动开始。”
商田冷哼一声，大手一挥，带着他那一队人，率先激活了手中的简易护符，耀武扬威般地踏入了光晕之中，身影瞬间被浓郁的粉色吞噬，消失不见。
周厉、赵山等人也紧随其后。
顾默最后检查了一下腰间的蚀灵盏、封邪瓶以及各种工具，对李婷婷三人低声道：
“跟紧我，记住观察到的一切细节，随时汇报，我们走。”
四人身影没入光晕的瞬间，顾默只觉得周身被一股难以言喻的粘滞感和色彩洪流所包裹，外界的一切声音瞬间消失殆尽。
此时他们眼前的景象骤然剧变。
不再是北城熟悉的街巷，而是一片光怪陆离的天地。
他们置身于一幅巨大无比、尚未完全干透的泼墨山水画中。
天空不是夜空，而是一片晕染开的、浓淡不一的墨色，其间点缀着用莹白颜料随意挥洒出的星点，闪烁着虚假的光芒。
远山呈现出扭曲的轮廓，像是画师醉酒后的随意涂抹，山体呈现出不自然的青黑和赭石色，山间萦绕着凝固不动的淡墨云雾。
“这就是画里面？”
李婷婷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下意识地靠近了顾默。
吴风立刻举起阴气测度仪，只见上面的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他脸色一白。
“阴气浓度高得离谱！比外围测到的任何一点都强数十倍！”
吴鸣则紧张地四下张望，手握住了刀柄：“感觉好多眼睛在看着我们。”
那些静止的墨竹、山石，在虚假的光线下，仿佛潜藏着无形的注视。
顾默迅速扫视环境，极度谨慎地没有移动脚步。
他注意到地面某些区域的墨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深，更湿润。
“注意脚下颜色过深的地方，可能未干，或有陷阱。”
同时，他示意吴鸣在地上撒下一点石灰粉做标记。
“还有不要触碰任何看似静止的东西，尤其是色彩鲜艳的部分。”
他补充道，并让李婷婷立刻在记录册上画下大致的地形和那些颜色异常的区域。
顾默看着一条像是小径的、用淡墨渲染出的蜿蜒痕迹，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
他先侧耳倾听那无处不在的嗡鸣，试图分辨其中是否有规律或异常。
与他们小队的如临大敌、步步为营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不远处商田那队人的动静。
“啧，花里胡哨的！装神弄鬼！”商田的大嗓门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毫不在意地一脚踩过一片深黑色的水洼，溅起几点粘稠的墨汁，沾在他的裤腿上，他却浑然不觉。
“都跟上！别磨磨蹭蹭的！不就是一幅破画吗？找到那只破鸟，跟着它走就行了，”
他挥舞着手里的鬼头刀，大大咧咧地沿着一条色彩对比强烈的小径往前走。
他的队员们虽然也有些紧张，但见商田如此豪迈的带头，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他们脚步杂乱，不可避免地触碰甚至撞到那些静止的墨竹和山石。
周厉和赵山两队人离他们不远，虽然不像商田那样完全无所顾忌，但也显然没把顾默的谨慎放在眼里。
周厉只是让队员撑起了简单的辟邪符，速度不慢地向前推进。
赵山则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似乎想凭经验看出些什么门道，但脚步并未停歇。
“啊！”突然，商田队伍里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
一个队员不小心靠在了一株色彩格外鲜艳的朱砂梅上。
那静止的梅树被他这一靠，树干上的颜料竟然微微流动了一下，仿佛活物般沾到了他的手臂上！
那队员吓得猛地跳开，惊恐地拍打手臂。
那点朱砂红却如同活物般，迅速渗入他的衣物，在他皮肤上留下一个淡淡的、梅花状的红色印记。
“慌什么！”商田回头骂道。
“一点颜料而已！说不定是宝贝呢！别自己吓自己！赶紧走！”
那队员脸色发白，看着手臂上那不痛不痒却异常诡异的红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
顾默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神愈发凝重。
他低声对李婷婷三人道：“看到了吗？这里的任何东西都可能蕴含规则，触碰的代价未知。”
“绝对不要学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