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地底深处的禁地,镇邪鼎石窟。
巨大的镇邪鼎不再是古朴的青铜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血红,此刻,这座庞大的石窟,已然化作了一片鲜血与魂力交织的炼狱。
三千名古蛮族的先天武者,赤膊着上身,露出狰狞的部族图腾。
他们按照某种玄奥的方位,层层叠叠地盘坐在一个巨大的血色阵法之中。
这,便是索古拉提出的禁忌之法。
血裔归源·破禁唤灵阵。
三千先天,这是古蛮族几乎全部的先天战力,是部族征战四方、赖以生存的脊梁与未来。
而今天,他们自愿于此,将自己化作燃料,只为点燃那希望之火。
蛮利王站在阵法的边缘,身躯微微颤抖。
他的目光扫过那三千张或年轻、或沧桑的面孔。
这些都是他的子民,是部族的花朵与基石。
让他们此残酷的方式去结束生命。
一种沉重的压力,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压垮。
索古拉站在阵法的核心,与镇邪鼎相对。
“时辰已到!”索古拉的声音在石窟内炸响。
“古蛮的勇士们!为了部族的存续,为了先祖的荣光!”
“燃尔等之血!焚尔等之魂!为我族开辟未来!”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三千名先天武者,在同一时刻,发出了怒吼。
“为了古蛮!!!”
吼声未落,索古拉双手结出一个极其复杂古老印诀,狠狠按在阵法核心!
“血裔归源,破禁燃魂!”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能量爆发了!
三千道粗壮的血色光柱,自每一位先天武者天灵盖冲天而起!
三千道血色光柱,汇聚成一股毁天灭地的洪流,带着焚尽一切的惨烈气势,撞向镇邪鼎!
“咚——!!!!!!!”
镇邪鼎发出巨响!
整个石窟,不,是整个西安城的地下空间,都在剧烈地摇晃、震颤!
鼎身表面那些巨兽和邪祟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咆哮与挣扎。
一股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恐怖、暴戾的意志,自鼎内轰然苏醒,疯狂地冲击着封印!
守护在四方的秦家四老,在这一刻同时身躯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潮红,随即又化为煞白!
他们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与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股汇聚起来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常规的范畴,触及到了规则本源的层面!
“顶住!”秦老大须发皆张,发出咆哮,嘴角已然溢出了一丝鲜血。
“四象镇狱,万法归元!”
四兄弟心意相通,瞬间将功力催谷到极致!
磅礴浩瀚的先天真元,勾连地脉龙气,引动镇邪鼎深处的人皇正气与无上封印法则!
四道金色光柱自他们体内爆发,与鼎身绽放的皇道金光交融,化作一张金色巨网。
其上浮现出日月星辰、山川社稷的虚影,死死地压制着鼎内那股即将破封而出的灭世凶威。
“咔嚓……咔嚓嚓……!”碎裂声不绝于耳。
镇邪鼎原本就存在的几道古老裂纹,在这股内外夹击的恐怖力量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
如同蛛网般扩散开来!
鲜血,从每一个古蛮先天的七窍中涌出,他们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肌肉萎缩,皮肤失去光泽,生命的气息正在飞速流逝。
但他们没有一人退缩,没有一人惨叫。
他们的眼神依旧狂热,口中依旧在低声吟唱着古老的战歌与祈文,将最后一丝生命力,注入血色洪流之中。
这是一幅无比惨烈、无比悲壮的画卷。
三千生命,在同时燃烧,只为换取那一道意识的重临。
索古拉站在风暴的中心,承受着最直接的反噬。
他全身毛孔都在渗血,变成了一个血人,但他依旧死死支撑着阵法。
他能感觉到,那沉睡的意志,正在被这股同源的血脉强行唤醒!
正在变得清晰!正在试图与外界建立联系!
“先祖,醒来啊!!!”索古拉发出呐喊。
仿佛回应着他的呼唤。
“嗡——!”
镇邪鼎猛地一震!
鼎身上那无数蔓延的裂纹中,骤然迸射出亿万道刺目的血光!
一股跨越了时空长河而来的无上威严轰然降临!
“吼——!!!”
直接烙印在所有生灵灵魂本源的咆哮!
石窟内,所有还活着的古蛮族人,包括蛮利王和索古拉,都在这咆哮声中灵魂战栗,不由自主地想要跪伏下去!
一道模糊不清的巨大虚影,在镇邪鼎上空凝聚、显现!
那虚影头戴狰狞骨冠,肌肉虬结如同山峦,手中握着一柄巨斧虚影!
仅仅是这道虚影散发出的气息,就让整个石窟的空间都在扭曲、哀鸣!
古蛮先祖——蛮王蚩煌的意识虚影!
虽然只是一道意识,虽然本体依旧被牢牢封印在鼎内,但他苏醒了!
“吾之后裔……!”
一道古老、沧桑、带着无尽威严的意念,响彻在每一个古蛮族人的心间。
成功了!
索古拉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然而,这虚影也仅仅维持了不到三息。
“孽障!安敢如此!”
秦老大与其他三老同时喷出大口本命精血,融入金色巨网。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以我精血,封禁永恒!”
金色巨网爆发,无数皇道符文化成缠绕而上,强行将那恐怖的虚影寸寸逼回鼎内!
“不——!”索古拉发出不甘的嘶吼。
但那汇聚了三千先天燃魂之力的冲击也已到了强弩之末。
血色光柱迅速黯淡、消散。
阵法之中,那三千名古蛮先天,已然全部化为枯骨,随即在能量的余波中化作齑粉,消散于无形。
原地,只留下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以及那弥漫不散的悲壮与惨烈。
石窟内,一片死寂。
幸存的古蛮族人望着那空荡荡的阵法,脸上充满了茫然、悲痛,以及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蛮利王踉跄上前,扶住几乎油尽灯枯的索古拉。
“大王……!”索古拉气若游丝,眼中却有着异样的光芒。
“先祖意识已醒,联系建立了,他在鼎内能指引我们!”
蛮利王重重地点头,虎目含泪。
他看向镇邪鼎,能感觉到鼎内那股庞大的意志不再沉寂,虽然被封印阻隔,但一丝微弱的联系,已然建立了起来。
代价,是三千先天的性命,是古蛮族近乎断代的未来。
但他们,终于不再是独自面对那来自海域的黑暗。
而此刻秦家四老的身躯,也以肉眼可见地佝偻了下去。
原本如同古松般挺拔的身姿,此刻却显得摇摇欲坠。
一甲子岁月都未曾明显改变的容颜,在短短几息之间,竟如同风干的橘皮般布满了皱纹。
头发与胡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干枯,失去了所有光泽。
这是生命本源的急剧流逝!
是寿元被强行透支、近乎枯竭的征兆!
封印古蛮王虚影所付出的代价,远超想象!
秦老大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动着全身颤抖。
他艰难地抬起头,盯着镇邪鼎某处还在蠕动的地方。
鼎内那道暴戾的意志,虽然被暂时压回,却如同被困在牢笼中的凶兽,正在疯狂地撞击着封印的壁垒。
而他们兄弟四人以生命为代价重新构筑的封印,已然摇摇欲坠。
可能再也经不起第二次这样的冲击。
“大哥!”秦老二声音带着担忧。
秦老大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但他的动作却显得无比迟缓、沉重。
封印,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虽然我们凭借最后的生命将其弥合,阻止其本体出世,但他的意识苏醒了。
其所带来的变数,已然超出了我们的掌控。
石窟内,死寂弥漫,唯有镇邪鼎内部偶尔传来的、沉闷的撞击声。
“咳咳……咳咳咳……”
秦老大的咳嗽声打破了沉寂,他用手捂住嘴,指缝间都渗出血沫。
他看着自己枯槁、布满老年斑的手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大哥,你的身体……!”
秦老二艰难走过来,试图运转真元,却发现经脉空空荡荡,只有一片灼痛般的虚无。
他原本挺直的脊背,此刻也只能勉强靠着岩壁支撑。
“无妨了。”
秦老大缓缓放下手,目光扫过三位同样气息奄奄的兄弟,脸上竟露出释然的笑容。
“都结束了。”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抽空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也道尽了一甲子枯守的沧桑。
秦老三望着那尊他们守护了六十余年的镇邪鼎。
“一甲子…!弹指一挥间。”
他的声音带着追忆,也带着深深的疲惫。
“时也,命也。”秦老大缓缓摇头。
“这方天地,怕是真的要迎来剧变了。”
他气息愈发微弱,但话语却异常清晰。
“我兄弟四人,自奉命守鼎之日起,便已将生死、将此生荣辱,尽系于此。”
“如今,鼎未破,而我等寿元已尽,使命已了。”
“使命已了!”秦老二喃喃重复着。
“守了一辈子,最后却要眼睁睁看着它出世…!罢了,罢了,人力终有穷尽时。”
石窟内再次陷入沉默。
他们的一生,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与这尊巨鼎相伴。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甚至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他们如同四根默默燃烧的蜡烛,用光与热守护着某种平衡,直至油尽灯枯。
如今,蜡烛即将燃尽,而外面的世界,风雨欲来。
“一年…!”秦老大再次开口。
“最多一年,此鼎必破,届时,古蛮王出世,这天下会变成何等模样……!”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那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力范围,也超出了他们生命的长度。
“大哥,我等可以休息了吗?”秦老三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解脱的渴望。
秦老大缓缓闭上双眼,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嗯,可以休息了。”
“守了一辈子,对得起先祖嘱托,对得起这身修为,也对得起这片天地了。”
“后世是福是祸,已非我等残烛所能窥见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归于沉寂。
另外三老也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尊巨鼎,不再去听那鼎内的撞击声。
他们静静地盘坐在那里,气息与生机如同风中残烛,等待着最终熄灭的时刻。
他们的使命,结束了。
以这种近乎悲壮的方式,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