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新官上任
作战厅的晨会定在八点整。当邓枫走进会议室时,长桌两侧已经坐满了各处处长和高级参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这位新任厅长——年仅三十岁的中将,胸前挂着青天白日勋章,腰间佩着中正剑。
“起立!”
值星官的口令声中,全体军官齐刷刷站起。邓枫走到主位,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张面孔。这里大多数人他都认识,至少打过照面:作战处长王翰,黄埔三期;情报处长沈醉,军统出身;后勤处长李维民,陈诚的亲信...
“坐。”邓枫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今天是我就任后的第一次正式会议。客套话就不说了,直接谈工作。”
他翻开面前的文件夹:“第一件事,长江防务修订方案。王处长,你们处做的初稿我看了。”
作战处长王翰连忙坐直身体。
“整体思路是对的,”邓枫说,“但有两个问题。第一,过于依赖固定工事。现代战争,特别是面对日本这样的对手,机动防御更重要。”
他在黑板上快速画出几个战术符号:“我建议,在原有要塞体系外,增设三道机动防线。每道防线由两到三个师的快速反应部队组成,可以相互支援。”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议论声。有人点头,有人皱眉。
“第二,”邓枫继续,“对空防御严重不足。日本的海军航空兵实力很强,我们必须假设江阴、镇江这些关键节点会遭到大规模空袭。”
他看向后勤处长李维民:“李处长,我需要一份详细的高射炮和高射机枪库存清单。包括型号、数量、完好率。”
李维民面露难色:“厅长,这个...有些数据涉及机密...”
“那就按机密程序上报。”邓枫的语气不容置疑,“明天中午之前,我要看到清单。”
“是。”李维民擦了擦额头的汗。
会议进行了一个半小时。邓枫对每个处的工作都提出了具体要求和时限,问题一针见血,指令清晰明确。当他说出“散会”两个字时,不少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王处长留一下。”邓枫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作战处长。
等其他人都走了,邓枫才开口:“初稿的第三部分,关于芜湖段的防御构想,是你亲自写的?”
王翰一怔:“是...是我写的。”
“写得很好。”邓枫从文件夹里抽出那几页纸,“特别是利用江心洲设置前置阵地的想法,很有创意。但是——”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这里,你建议布置一个炮兵营。考虑过弹药补给问题吗?”
王翰凑近看了看,脸色微变:“这个...是我疏忽了。江心洲与岸上的交通确实...”
“不是疏忽。”邓枫摇摇头,“是经验不足。你在军校学的都是理想条件下的战术,但实战中,后勤往往比火力更重要。”
他拿起红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改成这样。炮兵阵地后移两公里,在这里设置假目标吸引火力。真正的火力点放在侧翼,既安全,又能形成交叉火力。”
王翰盯着地图看了很久,终于抬起头,眼中露出敬佩之色:“厅长高明。我这就去改。”
“不急。”邓枫说,“下午我带你去实地看看。纸上谈兵永远比不上亲眼所见。”
中午在国防部食堂,邓枫特意选了靠窗的位置。不一会儿,情报处长沈醉端着餐盘坐到了他对面。
“厅长今天这一下马威,够厉害的。”沈醉笑眯眯地说,“李维民那老油条,汗都下来了。”
邓枫慢慢吃着饭:“在其位,谋其政。我只是做分内的事。”
“那是。”沈醉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不过厅长,有件事得提醒您。您要的那些高射武器数据,李维民恐怕给不全。”
“哦?”
“倒不是他故意刁难。”沈醉说,“而是...有些装备,根本就不在账上。”
邓枫放下筷子:“什么意思?”
“倒卖。”沈醉吐出两个字,“下面的人胆子大得很。崭新的高射机枪,报个战损就转手卖了。反正现在主要威胁是地面部队,空军方面管得不严。”
“有证据吗?”
沈醉笑了:“厅长,干我们这行的,证据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有这回事。您真要查,我可以给您几个名字。”
邓枫沉思片刻:“先不用。但这份清单,李维民必须交上来。少一门炮,我拿他是问。”
“明白。”沈醉会意地点头,“我这就去‘提醒’他一下。”
下午,邓枫果然带着王翰去了江边。秋日的长江烟波浩渺,对岸的景色在薄雾中若隐若现。他们登上一个废弃的观察哨,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芜湖段江面。
“你看,”邓枫指着江心那片沙洲,“枯水期露出水面,涨水期就被淹没。如果在这里修工事,雨季怎么办?”
王翰脸红了:“是我考虑不周。”
“不是怪你。”邓枫说,“打仗这种事,经验都是用人命换来的。我在徐州时,有个老工兵说过一句话:永远不要相信旱鸭子的水文报告。”
他拿出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对岸:“那边,看见那片芦苇荡了吗?”
“看见了。”
“如果我是日军指挥官,就会在那里埋伏一支突击队。”邓枫说,“夜间乘小艇渡江,天亮前就能摸到我们眼皮底下。”
王翰倒吸一口凉气:“那我们的防御...”
“所以你的方案要改。”邓枫收起望远镜,“不仅要防正面进攻,还要防渗透、防偷袭。江防不是一道线,而是一个体系。”
回去的路上,王翰忍不住问:“厅长,您这些经验...都是在徐州积累的?”
“一部分。”邓枫望着车窗外飞逝的景色,“更多的是吃亏吃出来的。我打过败仗,见过战友因为一个疏忽就丢掉性命。所以现在做事,宁愿多想想,多看看。”
车到国防部门口时,天已经快黑了。邓枫刚下车,就看见李维民等在那里,手里捧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厅长,您要的清单。”李维民递上文件,额头还有汗迹,“都...都整理好了。”
邓枫接过文件夹,随手翻了翻:“齐全了?”
“齐全了。”李维民的声音有些发虚,“我亲自核对的。”
“好。”邓枫合上文件,“明天开始,作战厅会组织一次全军装备普查。就从你这份清单开始核对。”
李维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回到办公室,邓枫仔细翻阅那份清单。果然如沈醉所说,很多关键数据都对不上。一门本该配属江阴要塞的德制88毫米高射炮,记录上写着“战损”,但时间和地点都对不上。
他在清单的这一项上画了个红圈。这不是为了追究,而是为了掌握筹码——在国防部这种地方,知道别人的把柄,有时候比握有实权更重要。
夜幕降临,邓枫点亮台灯,开始批阅文件。窗外,南京城的灯火渐次亮起,长江上的航船鸣着汽笛,一切看似平静。
但邓枫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今天只是开始,在这个新的岗位上,他还要面对更多的挑战、更多的试探、更多的危险。
他取出那枚铜钱,在灯光下端详。铜钱在指尖转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在这座权力的殿堂里,他就像这枚铜钱——表面光亮,内里却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印记。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光亮与阴影之间,找到那条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