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遥离去后，雅间内的喧闹像是被突然掐断，只剩下窗外湖水轻轻拍打岸边的声音。湖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映着听剑楼如剑般凌厉的飞檐，室内茶香袅袅，却驱不散林小满心头那点若有似无的阴霾。
“小满，你怎么了？脸色看着不太好。”柳晴最先注意到她的异样，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关切——她总算从结识贵公子的兴奋中冷静了几分。
“没什么，”林小满勉强扯出个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可能是这剑茗的灵气太足，我这身子骨有点受不住。”这话倒不算全假，那茶里的灵气在她这“废柴”经脉里横冲直撞，确实让她有些发闷。可更让她在意的，是谢知遥那双藏在温和笑容后的眼睛，还有老范前所未有的紧张。
“这茶可是宝贝！”旁边的赵虎咂着嘴，一脸满足地晃了晃茶杯，“我感觉卡了半年的筑基中期瓶颈，都有点松动了！这位谢公子也太大方了，说请就请这么贵的茶！”
“是啊，人还特别谦和，一点架子都没有。”另一个女弟子李芸也跟着点头，语气里满是赞叹，“比那个仗势欺人的刘公子强一百倍！”
林小满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这两个同门还是太单纯了——刘珩是明面上的恶犬，龇牙咧嘴的，反倒容易防备；可谢知遥这种笑里藏刀的人，把心思裹在温文尔雅的壳子里，才真叫人防不胜防。她不想在此多待，便站起身道：“茶也喝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大师兄说不定已经回别院了，找不到我们该担心了。”
一提到墨辰，柳晴几人立刻收敛了神色，纷纷点头附和。在青云宗弟子心里，这位清冷又靠谱的大师兄，向来比长老们更有威慑力。
一行人离开听剑楼时，街上的喧闹比来时更甚——水镜里的比斗似乎到了关键时刻，围观的修士们喝彩声此起彼伏。可林小满没心思看热闹，只想快点回到安静的别院。
刚推开别院的木门，就见墨辰正站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负手而立。他穿着青云宗的青白衣袍，身姿挺拔得像株寒松，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却没染上半分暖意，反倒更衬得他气质清冷。看样子，他已经在这儿等了一会儿了。
“大师兄。”几人连忙上前，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
墨辰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在林小满脸上略微停顿了一瞬，才开口问道：“去了何处？”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柳晴赶紧上前一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从遇到刘珩刁难，到谢知遥出手解围，再到被邀请去听剑楼饮茶，言语间对谢知遥满是感激，连带着对剑茗的赞叹都提了好几句。
墨辰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柳晴说完，才转头看向林小满，语气依旧平淡：“你觉得那人如何？”
林小满没想到他会直接问自己，愣了一下，才斟酌着用词回答：“谢公子……看着风度翩翩，修为应该很深，而且他对天剑城的情况，甚至连剑鸣谷都十分了解。”她没说自己的警惕，只捡了些客观的观察说——毕竟没有证据，空说“感觉他有问题”，反而显得武断。
“剑鸣谷？”墨辰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
“嗯，”林小满点头，语气更谨慎了些，“他看似无意间问起，我们路过剑鸣谷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墨辰的眼神瞬间锐利了几分，像出鞘的剑，直看向她：“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只遇到了几头剑脊兽，费了点功夫打跑了，没什么特别的发现。”林小满老实交代，刻意略去了自己试探谢知遥关于崖壁的那段——老范的秘密，暂时还不能让外人知道。
墨辰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院墙上那道浅浅的裂痕上，才缓缓开口：“谢知遥，是天剑城城主府的客卿。此人来历神秘，连城主都对他颇为礼遇。他平日里交友广阔，看似谁都能亲近，可心思深不可测。他主动接近你们，未必是好事。日后再遇上，多加小心。”
城主府客卿！柳晴和赵虎几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满是震惊——他们刚才竟然和这么大人物打交道了！同时也忍不住佩服，大师兄刚到天剑城没多久，就把这些消息摸得这么清楚。
“是，大师兄。”几人齐声应道，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
“各自回去休整吧。”墨辰摆了摆手，语气恢复了平静，“明日开始，我会带你们去熟悉论剑台的规则，别出岔子。”说完，他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青白衣袍的衣角在风中轻轻一扬，没再多说一个字。
众人散去，林小满也快步走回自己的客房。一推开门，她就反手关上了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吁了口气——直到此刻，她才觉得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老家伙，现在没人了，快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她迫不及待地在心里追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
剑灵老范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却没了往日的跳脱，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小子，你肉身凡胎，可能感觉不到，但本尊的灵识对同源之物最是敏感。那个谢知遥身上，沾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暗香’。”
“暗香？”林小满愣了一下，“是某种香料的味道吗？我没闻到啊。”
“不是真的香味，是一种……类似印记的气息。”老范努力解释，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那气息，和剑鸣谷那片让本尊觉得熟悉的崖壁，是同源的！但又不一样——那气息里多了点阴冷的东西，像是被什么脏东西污染过，闻着就让本尊不舒服。”
林小满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他最近接触过和那片崖壁有关的东西？或者……他去过剑鸣谷的那片地方？”
“十有八九！”老范的语气十分肯定，“而且他特意问起你们在剑鸣谷有没有发现，绝不是随口闲聊。小子，我们可能撞上大事了——那片崖壁，还有这个谢知遥，恐怕都牵扯到一个大秘密，搞不好就是本尊失去的那些记忆的关键！”
林小满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在心里哀嚎——她明明只想安安稳稳混过论剑大会，能摸鱼就摸鱼，怎么麻烦事一桩接一桩，还越来越复杂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大师兄？”她犹豫着问道。墨辰心思缜密，又有经验，说不定能想出办法。
“暂时别告诉任何人！”老范立刻否决，语气坚决，“墨辰那小子虽然靠谱，但这事牵扯到本尊的根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谢知遥身份特殊，我们现在连证据都没有，贸然说了，不仅没用，还会打草惊蛇——万一他狗急跳墙，对我们下手怎么办？”
“那……就这么看着？”林小满有点慌了。
“静观其变。”老范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几分决断，“他既然已经注意到了你，肯定不会就此罢休。我们以不变应万变，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正好，论剑大会明天就要开始了，这是个绝佳的舞台。你小子到时候别太藏拙，适当露两手‘特别’的本事，说不定能引他主动跳出来！”
“还要我出风头？”林小满脸一垮，差点没哭出来——这完全违背了她“能躺不站，能躲不冲”的咸鱼准则。
“废话！不想死，不想本尊彻底消散，就得弄清楚真相！”老范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急切，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本尊跟你说，那‘暗香’让本尊很不舒服，甚至有点……心悸。这种感觉，只有当年本尊差点被毁掉的时候出现过。”
林小满瞬间沉默了。她和老范虽然日常互怼，可这么久下来，早已是生死与共的伙伴。老范的虚弱和紧张，让她心里也跟着发紧。看来，这天剑城的日子，她是没法安安稳稳过下去了。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闷而悠长的钟鸣。
“当——当——当——”
钟声雄浑浩荡，像惊雷般传遍整座天剑城，每一声都带着肃穆的剑意，仿佛要洗去城市里的喧嚣和浮躁。连房间里的空气，都似乎跟着震颤了一下。
“是论剑钟！”老范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几分感慨，“敲了三下，意思是大会明天正式开始。”
钟声过后，城市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爆发出更热烈的声浪——那是无数剑修被点燃的战意和期待，喝彩声、议论声、甚至下注的吆喝声，隔着窗户都能清晰地听到。
林小满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望着远处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的水镜——此刻，水镜上正疯狂闪烁着各色剑光，有的是凌厉的红色剑气，有的是清冷的蓝色剑影，下方的人流像潮水般涌动，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
她看着这热闹非凡的景象，却只觉得一阵无力。
在这巨大的漩涡里，她这只想安安稳稳躺平的小咸鱼，和身边这把藏着无数秘密、还带着点“后遗症”的老剑，真的能安然无恙吗？还能揭开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秘密吗？
谢知遥温文尔雅的笑容，突然在她眼前闪过，紧接着，又和剑鸣谷那片冰冷嶙峋、布满怪异纹路的崖壁重叠在一起。
林小满轻轻关上窗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