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的裂缝，像是被巨斧劈开的黑色伤疤，缓慢却执拗地蔓延着。起初只是几缕发丝般的细线，随着时间推移，竟渐渐变得宽如指节、长如银带，从剑冢上空蜿蜒伸展，一路延伸向古战场的方向。
不，不止是古战场。
林小满立在醉剑峰顶，剑心通明之力尽数展开，心神覆盖方圆百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裂缝正彼此勾连，织成一张巨大的黑网，笼罩了整片古战场区域，甚至正朝着更远的山脉、更辽阔的天地，悄无声息地扩散。
它们在“定位”。
定位三千年前，那道被封印的“门”的准确坐标。
“竟如此之快……”凌霄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幽冥宗对空间阵法的掌控，远超我的预料。”
“前辈，我们还能阻止吗？”林小满攥紧了掌心，声音微微发颤。
“难。”凌霄的语气沉如寒铁，“这些裂缝是空间结构本身在被撕裂，除非找到撕裂的‘源头’并彻底摧毁，否则我们最多只能延缓，根本无力阻止。”
源头？
林小满心头骤然一紧，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是幽冥宗的总部？”
“应该是。”凌霄道，“但具体位置极难寻找。空间裂缝的源头必然隐藏在多重阵法的层层保护之下，而且……恐怕不止一个。”
多重源头，同时发力撕裂空间，以此加快“门”的开启速度。
这就是幽冥宗的全盘计划。
先栽赃青云剑宗，吸引整个修仙界的注意力；再暗中布下空间阵法，强行打开封印。等各宗门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为时已晚。
“必须立刻通知掌门！”林小满再无半分犹豫，转身就要朝着主峰的方向疾驰而去。
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嗡——！”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陡然炸开，整个青云剑宗剧烈地晃动起来！
护山大阵的光幕疯狂闪烁，原本璀璨的阵纹如同破碎的琉璃，在半空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随即寸寸崩碎！
有人在强攻护山大阵！
而且这绝非普通的攻击，分明是……内外夹击！
林小满猛地抬眼望向山门方向——那里火光冲天，剑气纵横交错，喊杀声震彻云霄，显然有大批敌人正在疯狂猛攻。而宗门腹地，也有多处地方爆发出骚乱，隐约可见身着青云剑宗服饰的身影，正挥剑砍向同门，分明是内鬼发难！
“糟了……”林小满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内鬼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动手，显然是要配合外敌的进攻，牵制青云剑宗的主力，让他们腾不出手去阻止空间裂缝的扩张。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环环相扣的全方位围攻。
“丫头，冷静。”凌霄的声音穿透纷乱的杂音，带着历经千年风雨的沉稳，“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慌乱。
对，不能慌。
此刻最重要的，是判断局势，做出最正确的应对。
“首先，护山大阵还能撑多久？”她在心中飞速盘算。
从阵法崩碎的速度来看，最多……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之后，山门便会被攻破，外敌将长驱直入。
而宗门内部的内鬼，少说也有数十人，正在各处制造混乱，破坏阵眼，屠杀弟子。
“其次，掌门和长老们能应付吗？”
清虚真人是元婴中期修为，加上各位金丹长老，实力本不算弱。可若是敌人中也有元婴级别的强者……
“最后……我该做什么？”
是去主峰支援掌门？还是去阻止空间裂缝的扩张？又或是……先清理掉内部的内鬼？
“去主峰。”凌霄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掌门必须知道空间裂缝的事，只有他能调动整个宗门的力量，统一调度应对危局。”
林小满重重点头。
她不再迟疑，足尖一点地面，身形化作一道七彩流光，朝着主峰的方向疾射而去。
一路飞驰，沿途的景象让她睚眦欲裂。
山门处，数百名身着黑袍的幽冥宗弟子，正手持魔兵疯狂冲击防线。守卫的青云弟子们拼死抵抗，可双方人数与实力相差悬殊，弟子们节节败退，鲜血染红了山门前的石阶。
宗门腹地，一些穿着青云服饰的“叛徒”，正肆无忌惮地攻击同门、焚烧房屋，甚至有人手持利器，朝着护山大阵的阵眼石狠狠劈去！
“叛徒！”林小满眼中闪过凛冽的杀意，可脚下的速度却丝毫未减。
现在不是清理门户的时候。
她必须先赶到主峰，将空间裂缝的消息告知掌门。
数息之后，林小满终于冲到了主峰大殿外。
眼前的景象，比她想象的还要惨烈。
清虚真人正与一名身穿黑袍、脸上戴着狰狞金色鬼面的人激战。那人手中握着一柄白骨长杖，杖头镶嵌着一颗猩红的骷髅头，每一次挥动都带起漫天鬼影，凄厉的尖啸声让人头皮发麻。那人的实力……赫然也是元婴中期！
金色鬼面……这是幽冥宗的“金面鬼王”，地位远在银面鬼王之上，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而在周围，各位长老也都各自陷入了苦战。
执法堂周长老以一敌二，对手是两名金丹后期的黑衣人，他的道袍已被鲜血染红，嘴角挂着血迹，却依旧死死咬牙支撑。
李长老本就重伤未愈，此刻被一名金丹中期的黑衣人死死压制，每一次抵挡都牵动伤势，脸色惨白如纸，险象环生。
其他长老的情况也都不容乐观，人人带伤，已是强弩之末。
敌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无论是人数还是实力，都占据了绝对优势。
“掌门！”林小满一声清喝，身形如电般冲到清虚真人身边。
“小满？”清虚真人看到她，脸色骤然一变，攻势不由得一滞，“你怎么来了？剑冢那边……”
“剑冢暂时无碍！”林小满语速极快，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急切，“但夜空出现了空间裂缝！有人在强行撕裂空间，想要打开那道‘门’！”
清虚真人的瞳孔猛地收缩，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比起眼前的围攻，空间裂缝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必须立刻阻止……”他咬着牙说道，可金面鬼王的攻势如潮，白骨长杖带着凛冽的阴风直逼面门，让他根本无法分心。
“我来帮您！”林小满手腕一翻，归真剑应声出鞘，七彩剑光如长虹贯日，直斩金面鬼王的后心。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敢来送死？”金面鬼王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白骨长杖反手一挥，一道巨大的骷髅虚影凭空浮现，张着血盆大口扑向林小满。
那骷髅虚影散发着刺骨的阴冷与邪恶，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化作了一片片冰晶。
但此刻的林小满，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依靠他人庇护的小弟子了。
剑心境巅峰的修为，加上彻底炼化的归真剑，她的实力已然迈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她甚至没有动用归真剑的锋芒。
只是缓缓抬起左手，掌心对准扑来的骷髅虚影。
刹那间，七彩光芒从掌心迸发而出，化作一道澄澈的光柱，瞬间将骷髅虚影吞没。
净化！
这是源自归真剑最纯粹、最本质的净化之力，对阴邪之物有着与生俱来的绝对克制。
骷髅虚影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光柱彻底净化，化作一缕缕最精纯的灵气，消散在空气中。
金面鬼王的动作猛地一顿，瞳孔中闪过一丝惊疑：“剑心境……还有归真剑的气息……你就是那个‘钥匙’的持有者？”
“是又如何？”林小满手持归真剑，剑尖斜指地面，眼神冷冽如冰。
“好……很好！”金面鬼王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阴恻恻地笑道，“本还想着解决了这里的麻烦，再去剑冢找你，没想到你竟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话音未落，他猛地调转攻势，不再理会清虚真人，白骨长杖舞成一道黑色旋风，全力攻向林小满。
“万鬼噬魂！”
随着金面鬼王一声厉喝，无数鬼影从虚空中蜂拥而出，青面獠牙，嘶吼连连，瞬间将林小满团团包围。
这些鬼影远比刚才的骷髅虚影更强，每一道都散发着金丹级别的气息，而且数量无穷无尽，仿佛永远也杀不完。
鬼影如潮水般涌来，带着吞噬神魂的阴冷气息，眼看就要将林小满彻底吞没。
可林小满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惧色。
她甚至缓缓闭上了眼睛。
剑心之内，三千剑意的种子同时亮起，熠熠生辉。
每一颗种子，都延伸出一道纤细而璀璨的七彩光线。
三千道光线交织缠绕，化作一张巨大的剑网，无声无息地展开，覆盖了整个主峰大殿外的战场。
“三千剑域……开。”
一声轻语，如同天籁，缓缓落下。
剑网骤然收缩。
那些张牙舞爪的鬼影，在触碰到剑网的刹那，便如同冰雪消融于烈日，墨迹消散于清水，瞬间被净化得无影无踪。
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金面鬼王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足以威胁到他生命的力量，正在缓缓苏醒。
“你……怎么可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小满，声音都在发颤，“就算你有归真剑，就算你达到了剑心境，也绝不可能……拥有如此力量！”
“不该这么强？”林小满缓缓睁开眼睛，眸中倒映着三千道剑影，熠熠生辉，“因为……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身后，骤然浮现出三千道虚幻的身影。
有手持青玉剑、温文尔雅的青玉剑君；有身披战甲、气势凛然的凌霄剑尊；有手握绝情剑、眼神冰冷的女子；有拄着断剑、满脸沧桑的老将军；还有身着白衣、潇洒不羁的游侠……
还有更多、更多的身影，或站或立，或喜或悲，皆是三千年前，那些为守护苍生而战的剑修英灵。
他们静静站在林小满身后，将自己毕生的剑意、不灭的信念、对后来者的殷殷祝福，毫无保留地，全部借给了她。
这才是她真正的力量。
不是一个人的剑心，而是一个时代，三千剑修的……传承与信仰。
“不可能……”金面鬼王连连后退，脸上的金色鬼面都在微微颤抖，“剑冢的英灵……早在三千年前就该消散了……”
“他们没有消散。”林小满向前踏出一步，七彩剑光在她周身流转，“他们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能承载他们信念的人，等待一个……能完成他们未竟之愿的人。”
她又向前踏出一步，声音清亮，响彻天地：
“而现在……我来了。”
刹那间，七彩剑光冲天而起。
不是一道，而是……三千道！
三千道剑影，三千道剑意，三千种对剑道的理解，在这一刻彻底融合，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七彩光柱。
光柱落下，煌煌如天罚。
金面鬼王想要躲闪，想要抵挡，可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如同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整个空间，都被这道七彩光柱牢牢“锁定”。
时间、空间、因果……一切的一切，都在这道光柱面前，被彻底“否定”。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七彩光柱，缓缓斩落在自己身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爆炸。
只有……净化。
他的黑袍、他的魔功、他的白骨长杖、甚至他的神魂……一切的一切，都在七彩光芒的笼罩下，被缓缓净化、被慢慢转化、被彻底……重塑。
当光芒散去时，原地已无半分鬼王的戾气。
只剩下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者，眼神茫然地站在那里，喃喃自语：“我……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林小满收起归真剑，转头看向清虚真人，语气平静：“掌门，他……交给您处理了。”
清虚真人看着那个眼神迷茫的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缓缓点头：“我会……妥善安置他。”
解决了金面鬼王，战场的局势瞬间逆转。
林小满转身加入其他战局，七彩剑光所过之处，那些黑衣人如同纸糊的一般，纷纷被净化掉一身魔气，失去了所有战力。
那些潜伏的内鬼见状，知道大势已去，有的扔下武器跪地投降，有的则妄想趁乱逃跑，却被反应过来的长老们一一擒获。
半个时辰后。
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护山大阵虽然破损严重，但终究还是勉强保住了。外敌被尽数击退，内鬼被一网打尽，主峰……守住了。
可付出的代价，却惨重得让人不忍卒睹。
守卫山门的弟子死伤过半，鲜血染红了石阶；多位长老身受重伤，气息奄奄；李长老更是因为强行催动灵力作战，伤势急剧加重，陷入了深度昏迷。
清虚真人的脸色苍白如纸，显然也消耗了太多的灵力，此刻正盘膝坐在地上，默默调息。
“掌门。”周长老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上前，声音沙哑地汇报，“敌人已经全部撤退，但我们……伤亡惨重。而且……”
他顿了顿，抬起头，望向那片布满裂缝的夜空，声音里充满了绝望，“那些裂缝……越来越大了。”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
只见夜空中的黑色裂缝，已经扩张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如同一条条狰狞的巨蟒，在天幕上肆意游走，黑沉沉的缝隙里，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在缓缓苏醒。
“必须阻止它们。”清虚真人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满是血丝，“否则……‘门’一旦打开，整个修仙界都将化为炼狱！”
“可是我们该怎么阻止？”一位长老苦笑着摇头，声音里满是无力，“我们连裂缝的源头在哪里，都一无所知。”
“我知道。”
就在众人陷入绝望之际，林小满的声音，忽然清晰地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知道？”清虚真人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嗯。”林小满点了点头，“刚才在净化金面鬼王的时候，我读取了他的一部分记忆。虽然记忆很模糊，但我……看到了几个坐标。”
她抬起手，指尖涌动着七彩灵力，在空中缓缓勾勒出一幅简易的地图。地图之上，三个醒目的红点，正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林小满指着那三个红点，语气坚定，“这就是空间裂缝的三个主要源头。只要摧毁它们，就能延缓裂缝的扩张，甚至……彻底阻止‘门’的打开。”
清虚真人凑近一看，眉头瞬间紧紧皱起：“这三个地方……都远在千里之外，而且皆是险地。更重要的是，幽冥宗必然会在那里布下重兵。我们现在的状态……”
他看向周围疲惫不堪的长老和弟子，话到嘴边，却再也说不下去。
经过刚才的大战，青云剑宗已经元气大伤，哪里还有力量，去千里之外执行如此凶险的任务？
“我去。”
林小满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而决绝。
“不行！”清虚真人想也不想，立刻开口反对，“你一个人去，太过危险了！”
“我不是一个人。”林小满摇了摇头，目光坚定，“我有小兽，有守剑，有归真剑……而且，剑冢的英灵们，会一直陪着我。”
她顿了顿，看向清虚真人，眼神里充满了担当：“掌门，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我们不去阻止，等‘门’打开，一切都晚了。”
清虚真人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弱冠之年的少女，看着她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坚定与从容，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林小满说得对。
现在，整个青云剑宗，甚至整个修仙界，能阻止这场灭顶之灾的……恐怕只有她了。
“我陪你去。”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人群外传来。
林小满猛地转头，只见陆清寒和楚狂歌，正缓步走来。两人身上都带着伤，衣衫染血，却眼神明亮，依旧透着一股不屈的锋芒。
“师兄？师尊？你们……”林小满又惊又喜。
“天剑宗那边，暂时稳住了。”陆清寒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平静，“白长老愿意相信我们，愿意帮我们澄清误会。但其他宗门……还需要时间说服。我们听到宗门遇袭的消息，就立刻赶回来了。”
他看向林小满，眼中满是坚定：“师妹，这一路，我陪你去。”
“算老子一个。”楚狂歌灌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角的酒渍，咧嘴一笑，“这种能名垂青史的大事，怎么能少得了老子？再说了，老子对空间阵法，多少还是有点研究的，说不定能帮上忙。”
“可是师尊，您的伤……”林小满看着楚狂歌胸口的血迹，不由得有些担心。
“死不了。”楚狂歌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清虚真人看着眼前的三人，看着他们眼中那份一往无前的决绝，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小满的肩膀，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力量：“好。但你们记住，安全第一。如果事不可为……立刻撤退。”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泪光：“活着……才有希望。”
“是！”
三人齐声应道，声音响彻云霄。
他们没有丝毫耽搁，转身便朝着山门的方向走去。
临行前，林小满回头望了一眼主峰。
清虚真人站在大殿前，身后是伤痕累累的长老和弟子们，所有人都在目送着他们离去。这位一向温和从容的掌门，此刻眼中满是担忧，却又带着一丝沉甸甸的……期许。
林小满握紧了手中的归真剑，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
这一次，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战。
而是为了青云剑宗，为了整个修仙界，为了那些等待了三千年，期盼着光明的英灵们。
夜色深沉，三道身影化作三道流光，划破布满裂缝的夜空，朝着第一个源头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在他们身后，夜空中的裂缝，依旧在缓缓扩张，如同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风暴，已然来临。
而他们，是唯一能平息风暴的人。
至少……他们愿意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