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没有停顿，径直走向电梯间，按下下行键。指尖在金属面板上轻敲两下，节奏平稳，像是在确认某种秩序。
清晨七点十七分，办公室门刚开，他便调出“智慧园区数字化升级项目”的电子台账。屏幕左侧滚动着合同终止通知，右侧是财政局发来的资金审核延期函。他一条条翻看，目光停在“云联科技”退出原因栏——“战略调整”。他冷笑一声，鼠标滑动，调出该公司近六个月的公开中标记录：无一例外，全部来自区外。
八点整，项目组紧急会议开始。刘伟汇报了供应商交接进展，声音低沉：“对方拒绝移交数据接口协议，说属于商业机密。”孙婷补充：“财政那边反馈，最近有领导强调政企合作要规避单一依赖，二期拨款暂时冻结。”
林辰坐在主位，手指在桌沿轻轻划过，像是在丈量什么。他开口：“把所有跟园区信息化有关的企业名单列出来，近三年参与过政府项目的，优先排序。”他顿了顿，“不是等批复，是去找人谈。”
名单很快出来。他圈出三家：中创数据、联讯智通、远图科技。其中中创数据法人姓孙。他笔尖微顿，随即继续书写行程安排。
上午九点四十三分，第一站是联讯智通。前台登记后，他在会客区等了四十七分钟。对接经理终于露面，握手时笑容标准，话语却滴水不漏：“我们目前合作排期已满，感谢林局亲自来访。”林辰没多留，起身告辞，临走前顺手拿走茶几上的企业宣传册。
第二家远图科技更干脆，预约被以“领导外出考察”为由推掉。他在公司大堂站了片刻，翻看宣传册，一页页扫过。直到看到“智慧城市标杆案例征集”栏目，他停下，用笔在“场景落地能力将直接影响技术估值”一行下划了线。
回程车上，他拨通孙婷电话：“调全区未来三年社区物联网节点规划图，我要看哪些点位还没定合作方。”
下午两点十二分，刘伟送来最新汇总：云联科技不仅带走了接口协议，还注销了项目专用邮箱和云存储账户。技术断层已成事实。林辰盯着报表，沉默良久。窗外阳光斜切进办公室，照在桌角一份积灰的文件夹上，封皮写着《区属闲置资产登记册（2018版）》。
他伸手取下，翻开。一页页扫过：老纺织厂办公楼、废弃变电站、河东冷库旧址、原农机站仓库……多数标注“产权待厘清”或“暂无开发计划”。他目光停在一处——老纺织厂办公楼，建筑面积三千二百平米，独立院落，光纤主干道穿区而过，曾被列为“老旧厂房转型文创空间”试点，后因招商失败搁置。
他合上文件，抽出一张白纸，提笔写下：
“政企合作新模式构想：
政府提供场地、基础网络、试点权限；
企业投入技术平台与运维团队；
收益按比例分成，前期免租金，后期从运营利润中提取；
首年考核达标，纳入智慧城市官方案例库。”
写完，他靠向椅背，目光落在电脑右下角时间：15:08。张涛的汇报提醒弹出，他瞥了一眼，未点开。现在不是听别人讲进度的时候。
他重新打开文档，命名：《政企协同创新试点构想（1.0）》。保存路径设为d盘加密文件夹，输入密码：。
手指在回车键上悬停两秒，按下。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园区方向隐约可见几栋灰白色厂房轮廓。那里原本该有施工围挡、数据大屏、穿梭的工程师，如今只剩空楼与静默。他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找到“中创数据孙总”号码，没有拨出，而是编辑了一条短信：“明天上午十点，老纺织厂办公楼现场踏勘，有兴趣聊聊资源置换合作吗？”
发送。
刚放下手机，桌上的座机响了。来电显示“区府办”。
他接起，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林局，王区长刚过问智慧园区的事，说三个月内要有实质进展，不然要考虑评估重组。”对方顿了顿，“他特意强调，别走老路子，要有点新思路。”
“我知道了。”林辰答，“已经在推新方案。”
挂断电话，他重新打开加密文件夹，再次确认文档保存状态。光标在标题上闪烁。他退出系统，关闭电脑，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打开最底层抽屉，取出保险柜钥匙。柜门开启，玉佩静静躺在角落。他没有碰它，只是将《闲置资产登记册》放了进去，合上柜门，锁死。
走廊灯光依旧稳定，映出他笔直的影子。右手习惯性抚过内袋，布料平整，什么也没有。
他走到电梯口，按下下行键。金属门缓缓滑开，映出他清瘦的身影。他迈步进去，手指悬在楼层按钮上方。
突然，手机震动。
他掏出一看，短信来自一个未知号码：“孙老板说，别碰中创的项目。”
他盯着那行字，眼神未变，手指一划，删除。
电梯门开始闭合。
他的手伸向按钮，准备按住开门键。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不急不缓。
他收回手，任由电梯门继续合拢。
金属缝隙缩窄，将走廊灯光切成细条。
最后一缕光线即将消失时，他看见一个人影出现在拐角，穿着深色夹克，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
电梯门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