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区政府大楼前停下，林辰推门下车，公文包夹在腋下，脚步未停。刘伟紧跟着从副驾下来，快步跟上。清晨的风穿过楼群，吹动了他衣角，但没影响他的节奏。
区协调会准时开始。会议室里，分管城建的副区长主持会议，议题是南湖片区后续资金拨付进度。林辰坐在靠后位置，全程未发言，只是听着。几位部门负责人轮流汇报，语气平稳，内容常规。可当住建局提到“个别项目存在程序瑕疵需谨慎推进”时，会议室里的空气微微一滞。
林辰的手指在公文包边缘轻点一下，便收了回来。
会议结束铃响，众人起身收拾材料。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人群散去大半，才起身走到副区长身边，递上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
“这是南湖项目应急处置全过程说明。”他说，“包括当晚的技术决策依据、通话记录、专家组签字意见，以及住建局出具的情况确认函。所有时间节点都列清楚了。”
副区长接过文件，翻开第一页，眉头微动：“你这是……主动报备？”
“组织有纪律，工作有流程。”林辰语气平静，“我只希望上级能全面了解情况，不被片面信息干扰判断。”
副区长合上文件，看了他一眼：“这事纪委已经接到反映，正在初核。你这份材料，我会转交。”
“应该的。”林辰点头，“我也已通过区政府办正式提交书面说明，并请刘伟同志将完整证据链送至纪委信访室备案。欢迎组织彻查，我不回避任何问题。”
说完，他转身离开会议室，步伐稳定。
回到办公室，陈雪已在等候。她把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打开加密文档。“证据链梳理的电子版已经同步更新，纸质备份也准备好了。通信科那边刚传来消息，您那晚的通话记录全部调出来了，除了打给副局长的那一通，其他拨出记录都没有异常。”
林辰坐下，翻看桌上的文件夹。“王副主任最近有什么动静？”
“昨天下午去了区纪委信访接待点，登记了一笔‘群众来电咨询南湖项目审批流程’，时间刚好在举报信寄出后第三天。”陈雪声音压低，“虽然没留名，但接访记录上有他的签字。”
林辰轻轻点头，没说话。
当天下午，区政府办通知下发：关于南湖项目调整事项，相关材料已收悉，待核查组进一步核实后统一反馈。
两天后，区纪委内部通报送达。
“经查，南湖社区四号楼基础加固方案系因突发险情采取的应急措施，施工单位依据现场技术指令作业，相关决策过程有通话记录及专家意见支撑，事后及时补录报备流程。该项目调整不属于擅自决策行为，举报所称‘绕过审批’‘未走集体讨论’等内容与事实不符。”
文件打印出来，林辰把它放进抽屉，顺手锁好。
次日上午九点，综合科例会照常召开。办公室里坐了七八个人，气氛有些微妙。有人低头看手机，有人翻笔记本，没人主动开口。
林辰走进来，把文件夹放在桌上，环视一圈。
“有个事说一下。”他开口，“区纪委前几天出了个初步结论，关于南湖项目的那封举报信，查了，内容失实。组织已经有定论，今后凡涉及工作的讨论，请基于事实，而不是猜测。”
屋里很安静。
没人提问，也没人回应。
他没再展开，转而布置下一阶段任务：“下周要启动老旧小区燃气改造摸底，各片区负责人提前对接物业和居民代表，数据必须见户见人，不准搞估报虚报。刘伟，你牵头做个排期表，今天下班前发群里。”
散会后，陈雪留下整理会议记录。林辰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庭院里几个工作人员抱着档案箱进出。
“你觉得他们会停吗？”她问。
“不会。”他答得干脆，“这种人，不撞南墙不回头。但他们越折腾，就越暴露自己。”
“可万一再往上捅呢？”
“往上捅也要有料。”他转过身，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我们现在每一步都有痕迹，每一项决策都有依据。他们拿不出新东西，旧伎俩翻来覆去用，只会让领导觉得烦。”
陈雪沉默片刻：“我只是担心，这样耗着，会影响大家情绪。”
林辰放下杯子：“所以你要盯紧台账，确保每个环节都经得起查。至于其他人——”他顿了顿，“只要我们自己不乱，别人就乱不了我们的阵脚。”
中午过后，刘伟拿着一份签收回执回来。“纪委那边签收了我们的备案材料，接待人员还特意问了一句，是不是考虑走正式申诉程序。”
“我说暂时不用。”刘伟接着说，“您让我们别反应过度，我就按这个意思回的。”
林辰点点头：“做得对。现在不是争口气的时候，是稳住局的时候。”
下午三点，区政府办来电，通知他明天参加区长办公会，议题之一是“近期民生工程舆情应对经验交流”。
挂了电话，林辰坐在椅子上静了几秒，然后打开电脑，调出南湖事件的时间轴文档，开始逐条核对补充细节。
窗外天色渐暗，办公室灯光亮起。陈雪送来一份待签批的文件，放在他手边。
“你还记得最初接手这个项目时，有人说我们小题大做吗？”她忽然说。
“记得。”他头也没抬，“现在他们知道，不是我们小题大做，是他们太大意。”
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七点整，最后一个电话打完。林辰合上笔记本，揉了揉太阳穴。桌上的材料已经分类归档，几份重要文件贴了标签，整齐码放在左侧。
他拿起手机，拨通陈雪号码。
“明天上午九点，召集综合科开个短会。”他说，“把上次复盘会上那套应急流程图再细化一下，新增两个节点：一是外部质疑响应机制，二是跨部门协同时限标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
“明白。”她答。
他挂断电话，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全县民生工程分布图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节奏清晰。
楼下走廊传来保洁员推车的声音，灯一盏盏熄灭。
办公室只剩他一人，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未保存的文档标题：
《突发事件应对标准化操作建议（征求意见稿）》。
他伸手点了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