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从老档案室出来时，天已经黑了。王建军站在门口，脸上那抹笑像是贴上去的，怎么也洗不掉。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林辰的肩膀，说了句“年轻人太拼不好”，就转身走了。
林辰回到办公室，把复印件整理好，心里却清楚，这份地契的出现，一定会在街道办掀起波澜。赵德昌家族的事，不是一纸文件那么简单，背后牵扯的利益关系，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但还没等他理清思绪，张涛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林辰，今晚聚餐，别推脱啊。”
林辰看了眼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资料，本想推掉，可听张涛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味道，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地点是街道办对面的一家本地菜馆，装修不算高档，但味道地道，平时街道办内部吃饭基本都在这儿。
林辰到的时候，包间里已经坐了几个人，张涛坐在主位，旁边是几个科室的负责人和几位常驻街道的区直单位联络员。见林辰进来，张涛笑着招手：“小林来了，正好，坐我旁边。”
位置安排得微妙，林辰左边是张涛，右边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姓李，在街道办负责项目协调，人称“李哥”。
刚坐下，服务员就把酒倒上了。是本地产的一种浓香型白酒，五十度往上，瓶身上还印着“特供”两个字。
“今天辛苦了。”张涛举起杯子，“大家一块敬一杯。”
林辰跟着众人举杯，抿了一口。酒精入喉，火辣辣的，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接下来就是常规流程——一轮接一轮的敬酒。先是领导敬，然后是同级之间互相敬，最后是下属敬上级。每一杯都配着几句客套话，什么“多谢关照”、“以后多多指教”之类的。
林辰应付得很自然，每次都是轻轻碰杯，微微低头，喝得不多，但姿态到位，笑容也始终挂在脸上。
“小林，你这酒量不错啊。”李哥突然开口，“来，咱们哥俩单独干一杯。”
林辰笑了笑：“李哥抬爱了，我这酒量也就一般，怕一会撑不住。”
“哎呀，哪有那么多‘撑不住’，咱们这是兄弟聚会，讲的就是一个痛快！”李哥说着，已经把杯子递了过来。
林辰接过，跟李哥碰了一下，这次喝了三分之一。
几轮下来，气氛越来越热，说话也越来越随便。有人开始说荤段子，还有人借着酒劲调侃新人，连带刘伟也被拉着灌了几杯。
林辰不动声色地替刘伟挡了一次，笑着说：“刘伟还得写材料呢，不能让他喝多了。”
“哟，林辰你跟刘伟关系不错啊，这就开始护犊子啊？”有人起哄。
林辰也不恼，依旧笑着：“工作要紧嘛，咱们喝酒是为了高兴，不是为了难为人。”
张涛在旁边听着，眼神微眯，似乎对林辰的表现有些意外。
饭吃到一半，有人提议玩点小游戏助兴。于是便有了“转瓶子”定人罚酒的环节。林辰几次险些被点中，都被他用各种理由巧妙避开。
“我血压有点高，医生嘱咐不能多喝酒。”
“最近胃不舒服，吃点东西都反酸。”
“前两天发烧，现在还在恢复期。”
这些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又不至于让人觉得他在端架子。反倒让不少人对他多了几分理解。
“小林这是真自律。”李哥摇头感叹，“不像我们这些人，管不住嘴。”
林辰笑着回了一句：“该放松的时候放松，该克制的时候克制，才能走得长远。”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张涛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饭局接近尾声时，张涛忽然站起身，手里拿着杯子，走到林辰面前。
“小林，今天这顿饭，算是给你接风。”他说，“你最近表现不错，街道办这边对你印象很深。”
林辰连忙起身，双手捧杯：“感谢张科长栽培，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张涛点点头，仰头一口干了。
林辰也跟着喝完，喉咙一阵灼烧感，但他表情不变，稳稳放下杯子。
“回去吧。”张涛拍拍他的肩，“别喝多了。”
林辰点头，扶着刘伟一起往外走。刘伟已经有点迷糊了，嘴里嘟囔着“林哥真厉害”。
林辰把他扶上出租车，交代司机送他回家，自己则步行回住处。
夜风吹过，吹散了些许酒气。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复印件，心里清楚，这只是个开始。
街道办的酒桌文化，是他必须适应的一部分。在这里，许多事情不是在会议室谈成的，而是在酒桌上谈妥的。他不想沉溺其中，但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就像刚才那样，既不失礼，也不失分寸，才是长久之道。
远处的路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林辰脚步一顿。
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
是王建军。
他嘴角挂着笑意，眼神却冷得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