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到发改委挂职的第三天。
他坐在经济运行科的办公桌前，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
桌上已经堆满了各类文件和项目资料。
窗外，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桌面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光斑。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打印机偶尔的嗡鸣声。
赵志刚坐在角落的工位上翻阅材料，神情专注。
王哥在另一头敲键盘，动作娴熟。
林辰低头继续浏览手头的一份招商引资项目初审报告。
这份报告来自招商科，是区里重点推进的一个新能源装备制造项目，涉及多家企业联合投资。
按照流程，需要他们科室协助审核企业资质、注册资本金到位情况以及前期审批手续是否齐全。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几家企业提交的验资报告显示，注册资金均已到账，但金额与时间点存在明显矛盾。
比如某家注册资本五千万的企业，资料显示其在短短三天内分五次完成注资，且账户变动记录模糊不清。
更可疑的是，几家企业的银行回单格式几乎一模一样，连印章位置都完全一致。
林辰调出系统内的历史数据进行比对，发现其中两家公司在过去半年内从未有过任何纳税记录，也没有社保缴纳信息。
这显然不符合正常经营状态。
“王哥。”他轻声开口，“这些企业的验资报告，有没有原始凭证？”
王哥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太较真了？我们只是协助审核，又不是最后拍板的。”
林辰笑了笑。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避免后续出问题。”
王哥没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工作。
上午十点，赵志刚召集科室开会，布置本周重点工作。
林辰趁机提出自己的疑问。
“赵科长，这几家企业提供的验资报告可能存在疑点，建议进一步核实。”
赵志刚翻了翻材料，语气平静。
“这些项目都是领导重点关注的，进度要紧。你先把材料归档，后面由招商科统一处理。”
林辰点头应下，心里却更加警觉。
午饭后，他在走廊偶遇同批挂职的另一位干部——张晓琳，来自财政局。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你知道吗？”张晓琳压低声音，“去年有个项目，也是这种大额快速注资的情况，后来查出来是虚假出资，好几个部门都被问责了。”
林辰不动声色地问。
“最后怎么处理的？”
“听说是内部消化了，没人被处分，就是项目停了。”张晓琳夹起一口菜，“现在招商压力大，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林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回到办公室，他打开内网系统，结合近三个月的重点项目审批记录重新梳理，果然发现多个由同一招商团队主导的项目都存在类似的异常资金流动。
他悄悄截图保存，并开始整理一份详细的分析报告。
第二天一早，林辰将报告交给赵志刚。
“赵科长，我这边梳理了一下，发现这几个项目的资质材料确实有问题，建议暂缓审批。”
赵志刚扫了一眼，脸色沉了下来。
“林辰，你是不是太敏感了？这些项目都是上面点了头的，你这样提意见，影响进度不说，还容易得罪人。”
“可一旦出了问题，责任更大。”林辰语气坚定，“我不是要否定项目，而是希望把风险控制在前面。”
赵志刚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
“你先放这儿吧，我会跟招商科沟通。”
中午吃饭时，王哥低声提醒。
“你这两天动静有点大，有人已经在议论你‘多管闲事’了。”
林辰笑了笑。
“我只是尽本分。”
下午三点多，招商科一位姓李的副科长来到他们科室，手里拿着几张复印件，语气不善。
“林辰，听说你在质疑我们送来的项目材料？”
林辰起身迎上去。
“我只是提出一些疑问，并没有否定的意思。您看这些验资报告，如果能补充一下银行原始流水，会更严谨些。”
李副科长冷笑一声。
“你刚来几天，就觉得自己比我们专业？这些项目都是市里重点支持的，耽误了谁负责？”
林辰保持微笑。
“我理解您的立场，也愿意配合推进。但我只是建议，不能因为赶进度而忽视潜在风险。”
李副科长脸色更冷。
“那你最好想清楚，别给自己找麻烦。”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一张皱巴巴的纸落在地上。
林辰弯腰捡起，是一张企业银行回单复印件，盖章处有轻微的模糊痕迹。
他将这张回单小心收好，放进抽屉最底层。
下班前，他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你是林辰？”对方声音低沉，“别插手那个项目，对你没好处。”
电话随即挂断。
林辰望着来电显示上的未知号码，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他知道，自己已经踩到了某些人的底线。
周五下午，发改委召开跨科室协调会，讨论几个重点项目推进情况。
林辰作为挂职干部列席。
会上，分管副主任张明远提到。
“最近有反馈说个别项目资料存在问题，大家要注意把关。”
招商科李副科长立刻接话。
“我们送审的材料都是合规的，个别同志过于挑剔，影响整体进度。”
张明远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轮到林辰发言时，他拿出准备好的分析报告。
“我这边整理了一份关于部分项目验资材料的比对分析，供各位参考。”
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
张明远接过报告，仔细翻阅了一会儿，抬起头。
“这个情况我们要高度重视，不能让问题带入下一阶段。”
会议结束后，张明远单独叫住林辰。
“你做事很细致，但也得注意方式方法。”
林辰点头。
“我明白。”
走出会议室，他感觉背后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周末，林辰约了陈雪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陈雪关切地问。
“不太顺利。”林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有几个项目明显有问题，但没人愿意深究。”
陈雪皱眉。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把情况整理成报告，准备下周去找纪委的人聊聊。”林辰眼神冷静，“我不信，整个发改委就没有一个讲规矩的人。”
陈雪看着他，忽然笑了。
“你变了。”
林辰挑眉。
“怎么说？”
“以前的你，可能会选择绕开麻烦，但现在……你更像你自己了。”
林辰沉默片刻，嘴角微扬。
“也许吧。”
夜色渐深，咖啡馆外街道上行人稀少，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林辰拿起手机，翻开那条匿名私信。
“我知道一些关于消防验收的内幕，但我要见你一面。”
他按下回复键，指尖悬停在键盘上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