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站在资料室门口，指尖还停在门框上，敲击的节奏已经停下。楼下那辆黑车驶出大院时溅起的水花，在水泥地上留下一道湿痕。他转身推开门，陈雪正低头整理一叠文件，刘伟坐在角落翻看工作日志，两人都没抬头。
“把笔放下。”林辰说，“今天不干活了。”
陈雪抬眼，眉头微蹙。刘伟愣了一下，手里的圆珠笔滚到桌角。
林辰走过去，拉开中间的椅子坐下，没有靠背，身体前倾。“这几天我做事太急，话也说得少。你们心里有事，是应该的。”
陈雪合上笔记本：“你让我们别问，我们就闭嘴。但问题是，现在外面风声紧，财政局查账、住建局调档，连市里都派人来翻老族谱。这些事凑在一起，不是巧合。”
“我知道。”林辰点头，“所以我现在要告诉你们一部分实情——不是全部，但我能说的，一句都不会藏。”
刘伟咽了口唾沫：“哥，是不是……有人要动你？”
“不止是我。”林辰看着他，“是冲着整个和平街道办旧改项目的底细来的。有人想翻老账，把当年那些应急处理的事当成把柄。而我，恰好是经手人。”
“可程序上没错吧？”刘伟声音发紧，“咱们补签都有说明，公示也有记录，哪一条能抓出问题？”
“程序可以合规，但人心不一定讲理。”林辰语气平稳，“他们不需要真的找到漏洞，只要让上级觉得‘这事不清不楚’，就够了。质疑一旦起来，就会有人追查，一查就牵连，最后不管有没有事，都会落个‘管理失察’。”
屋里静了几秒。
陈雪慢慢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所以你是怕连累我们？”
“我不是怕。”林辰直视她，“我是不能接受——你们因为我做的事，丢了饭碗，毁了前程。你们没有义务替我扛风险。”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早说？”她的声音有些抖，“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
“因为一旦开口，你们就再也不能装不知道了。”林辰低声道，“知情就是共担责任。我不想逼你们站队。”
陈雪重新戴上眼镜，目光沉了下来：“可你现在说了，就是已经在逼我们做选择了。”
林辰没回避：“对。所以我给你们退路。如果现在退出，我不怪任何人。所有资料我来收尾，后续动作也不需要你们参与。你们只需要记住一句话：从头到尾，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完，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两人。
刘伟咬着嘴唇，手指攥住裤缝。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万一……最后撑不住呢？”
林辰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桌上，声音不高，却像钉进地板：“我再说一遍——我不敢保证结果。但我敢保证，只要我还站着，就不会让任何一个跟着我的人独自承担后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张年轻的脸：“这些年，我见过太多人倒下。有的是因为贪，有的是因为蠢，更多是因为孤身一人。没人替他说话，没人替他作证，甚至连个递水的人都没有。”
“我不想走到那一步。更不想你们陪我一起摔下去。”
“但如果你们愿意继续往前走——”他声音略沉，“那我就把后背交给你们。我们一起查清楚是谁在背后动手，为什么盯上这个项目，又为什么要挖我的家底。我不求赢，只求问心无愧。”
陈雪忽然笑了下，很轻，但眼神亮了：“你说‘问心无愧’的时候，不像个官。”
“我不是官。”林辰淡淡道，“我只是个做事的人。”
她点点头，把面前的文件推到一边：“既然你肯说实话，那我也说句实话——我留下来，不是因为你许诺保护我们，而是我相信你做的事没错。程序瑕疵是历史问题，但我们没谋私利，没坑百姓。这种事，不该被拿来当枪使。”
刘伟抬起头，声音比刚才稳了许多：“哥，我没读过多少书，也不会讲大道理。但我记得去年冬天，老城区那批危房改造，是你熬夜审批，抢在寒潮前让三百多户人家搬进了新房。那天早上，有个老太太拉着我的手哭，说终于不用半夜担心墙塌了。”
他眼圈有点红：“我觉得……咱们干的是对的事。”
林辰看着他，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轻轻点了点头。
“好。”他说，“那就一起走。”
他从包里拿出一张A4纸，摊在桌上。上面是一张打印的照片，一辆银灰色GL8停在巷口，车窗贴膜深色，车牌模糊。
“这辆车，一周内三次出现在孙老板公司后门。司机不下车，也不联系人，就在那儿停着。像是在等什么，或者拍什么。”
陈雪凑近看：“你怀疑车上的人在收集信息？”
“不只是信息。”林辰指了指照片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反光点，“这里，可能是摄像头支架的痕迹。他们在记录进出人员，尤其是晚上加班的工作人员。”
刘伟皱眉：“那不是违法偷拍吗？”
“证据不足，报不了案。”林辰收起照片，“但他们敢这么做，说明他们觉得自己安全，觉得没人会查。可只要我们开始盯他们，局面就会变。”
他看向两人：“接下来我会安排新的信息管控流程。所有敏感文件双人核查，编号加密，旧目录废止。财务、档案、人事三块由你们分别对接，发现问题直接向我汇报，不走系统，不留痕迹。”
陈雪问：“那对外怎么解释这么严格的措施？”
“就说最近审计抽查频繁，区里要求加强内部风控。”林辰答得干脆，“名正言顺的事，不怕别人问。”
刘伟犹豫了一下：“要是……有人问起你最近的状态呢？比如别的科室同事？”
林辰嘴角微微扬起：“你就说，副区长最近在抓作风整顿，特别强调干部要守规矩、讲程序。我这是带头落实。”
陈雪忍不住笑出声：“你还真会给自己戴高帽子。”
“这不是戴帽子。”林辰神色认真，“这是把被动防守变成主动出击。他们想拿程序说事，那我们就把程序做到滴水不漏。让他们找不到缝，只能硬撕——而一旦撕破脸，错的就是他们。”
屋里气氛变了。之前的压抑和迟疑被一种沉实的决意取代。
林辰站起身，绕到桌前，拿起一支红笔，在工作本的空白页写下几个字：信者不惧，众志成城。
他没盖上笔帽，红墨尖悬在纸面之上。
“明天开始，我们分三步走。”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第一，切断他们的信息源；第二，重建我们的防御链；第三——”
他抬眼，目光如刃：“让他们知道，查人，也得看对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