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盯着电脑屏幕，光标停在“项目名称”那一栏。他刚填完基本信息，手指还搭在回车键上，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社区服务中心的王主任。
电话接通，对方声音压得很低：“林科长，数据接入的事……区大数据局那边通知暂停了。”
林辰没动，等他说下去。
“他们说是接口标准不统一，得重新评估。但我觉得不对劲，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卡住？”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恢复？”
“没准话。我问了经办人，人家只说‘等通知’。”
林辰道了声谢，挂了电话。办公室里很安静，墙上的钟指向七点四十分。他把椅子往后推了一下，靠在椅背上，闭眼两秒，再睁开时已经调出了申报材料的电子版。
他一条条翻看职责分工的内容。协作机制写得清楚，合作框架也完整，可就是没有强制约束力。这种联合行动，谁牵头谁出力，但好处不一定归谁。其他部门没理由主动配合。
第二天一早，陈雪和刘伟刚到办公室，就被叫进了小会议室。
林辰坐在主位，手里拿着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城西街道的数据接入被叫停了。理由是技术问题，实际不是。”
陈雪皱眉：“是不是我们哪里没做到位？”
“不是我们的问题。”林辰放下纸，“是他们不愿意做。这个项目牵涉民政、卫健、教育、大数据四个条线，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考核指标和资源分配逻辑。我们现在提的合作，等于要他们把一部分权力让出来，但他们看不到好处。”
刘伟小声说：“我去过大数据局两次，第一次接待我的是个科员，说这事得领导定。第二次再去，连人都没见到。”
陈雪看着林辰：“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干等着。”
林辰没回答，而是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三行字：条块分割、政绩归属、风险分摊。
“你们知道为什么基层合作难？”他指着第一行，“街道是‘块’，部门是‘条’。条管资源，块管执行。我们想推动的事，必须经过他们点头。但他们点头的前提是——这事对他们有用。”
陈雪明白了：“所以我们得让他们觉得有用？”
“对。”林辰点头，“不能靠请求，得让他们主动争着参与。”
刘伟犹豫道：“可我们能给什么？又不是上级单位，没法下命令。”
“不用命令。”林辰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我们可以给机会。比如大数据局今年的重点是‘基层数据整合试点’，但他们报上去的项目都没批。如果我们把这个协作圈包装成他们的成果，让他们牵头申报，你觉得他们会拒绝吗？”
陈雪反应过来：“你是说，把主导权让出去？”
“不是让，是共享。”林辰写下第一条计划，“明天我去找民政局分管副局长，以联合申报省级试点的名义，把几个关键部门都拉进来。谁牵头，谁加分，谁负责，谁露脸。”
陈雪还是有顾虑：“可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万一他们接手后改方向，我们的规划就变了。”
“会变。”林辰承认，“但我们掌握原始数据和运营经验。只要核心团队不动，调整只是形式。而且——”他顿了顿，“我们现在没得选。等不起，也拖不起。”
刘伟低声说：“要是他们都不同意呢？”
“那就找出最想出成绩的那个。”林辰合上本子，“每个部门都有年度考核任务。有人缺创新项目，有人差数据支撑，有人需要典型案例。我们挨个查，谁最急，谁最容易谈。”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陈雪开口：“我可以整理一下近半年各系统的通报文件，看看哪些单位有未完成的指标。”
“你去做。”林辰点头，“重点盯卫健和大数据。卫健委最近在推智慧康养覆盖率，我们的手环数据正好能帮他们达标。大数据局那边，我要一份他们过去一年所有试点申请的批复记录。”
刘伟记下任务：“要不要联系其他街道？听听他们的困难？”
“暂时不要。”林辰说，“现在对外释放信号，只会让人觉得我们撑不住了。先内部摸清底牌，再出手。”
散会后，三人各自回到工位。林辰打开邮箱，找到市财政局专项资金申报的确认回执。项目已提交，状态为“待审核”。但他知道，光有钱不行，没人配合，项目照样转不动。
中午吃饭时，陈雪端着盒饭走进茶水间，看见林辰正站在窗边打电话。她听不清内容，只看到他语气平稳，偶尔点头，挂电话后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了几个字。
她走过去问：“跟谁联系？”
“区卫健信息中心的小张。”林辰收起手机，“去年培训会上见过一面。他们今年有个信息化评比，至今没拿过奖。如果我们把手环接入他们的健康档案系统，算不算他们的建设成果？”
“可以算。”陈雪思索着，“只要他们在报告里体现应用规模。”
“那就这么办。”林辰说，“下午你拟个方案，标题就叫《关于支持河东区智慧康养平台建设的协作建议》，落款用我们科室名义，抄送给大数据局和民政信息科。不提要求，只说支持。”
陈雪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是去求人帮忙，而是给人送政绩。
下午三点，刘伟把查到的资料发了过来。区大数据局上半年申报了两个试点项目，都被退回，理由是“缺乏实际应用场景”。
林辰看完，转发给陈雪：“把这个点加进方案里。强调我们的协作圈能提供真实运行数据，覆盖五万老年人口。”
陈雪回复：【明白。是否需要附上部分脱敏数据样例？】
林辰回：【要。但只给汇总表，不给明细。】
快下班时，陈雪把修改后的方案发到了工作群。林辰打开看了几分钟，批注了一句：【把‘协助’改成‘共同推进’，把‘提供数据’改成‘纳入统一监测体系’。】
群里很快弹出刘伟的回复：【改好了，已重新上传。】
林辰关掉页面，打开笔记本，在最新一页写下：
明日行动：
1. 上午九点，约见民政局周副局长；
2. 提出联合申报省级试点，邀请大数据局、卫健信息中心共同牵头；
3. 明确各方职责与宣传口径，确保利益共享；
4. 同步启动内部协调机制，设立专项联络岗。
他合上本子，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六点二十七分，办公楼里的灯一排排暗下去。他的桌角还放着半杯凉透的茶，杯壁留下一圈淡淡的印痕。
窗外天色已黑，远处路灯亮起。他站起身，把笔记本塞进公文包，顺手将桌上那份打印好的方案放进文件夹。
拉链合上的瞬间，笔从文件夹里滑了出来，掉在地上，滚到桌腿边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