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返校这么长时间，这些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的领导层是怎么了？
还没等江河洗漱干净，走廊里已经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同时还有胡凯华训人的声音：“总务处后勤上那些临时工都死绝了？为什么安排江老师干捅厕所的活？这是一个老师该干的吗？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还能不能干了？”
“不是，我……”李维新想辩白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嘴里嘟嘟囔囔像含了一个屎撅子。
“江老师，辛苦了，都怪我，对你关心不够！”胡凯华一边说一边不顾脏臭地抢江河手里的工具，副校长和教导处主任一个脱江河的上衣，一个脱江河的工作服裤子，全然不顾上面污渍斑斑。
这情景要是被不明真相的人看到，还以为几个半大老头在非礼一个帅哥。
“快，江老师，市府办公厅林秘书长亲自打的电话，派来接你的车已经在路上了，你赶紧准备一下！”胡凯华说。
这些人不由分说，拥着江河下楼。
云城市是副省级建制。
办公厅共设22个处室，秘书长林正南主持厅全面工作，副秘书长吴杰兼办公室主任。
江河到来时，林正南正握着紫砂壶给窗台的文竹浇剩茶。
四十六岁的秘书长藏青色行政夹克熨出利落的折线，一米七六的身高很瘦，眼神清亮得仿佛能看透江河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还行，比我想象的要好。”林正南说的没头没脑，江河硬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走吧，别让周市长等急了！”林正南拿了一个文件夹和一个笔记本带江河上楼。
八楼最里面一个套间，外屋坐着一个身材颀长，珠圆玉润的女生，看到林正南进来，忙起身招呼：“秘书长！”
接着走在前边，敲里侧房间的门：“市长，秘书长带人来了！”
“请进来吧。”说话的是一个女生，江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她的声音。
和办公桌后面坐着的女人四目相对时，江河傻了。
撕烂的丝袜、断掉的肩带……在他面前交错。
“长话短说，我身边缺少一个秘书，我否决了在厅里选拔一个的提议，有人向我推荐了你，我刚调来不到三个月，算是这个大院的新人，你来之后也是一个新人，我觉得咱们两个新人可以磨合磨合。
秘书长会暂时把你从一中借调过来，试用三个月，如果合适，三个月后会把你正式调来市府。
你有什么想法？”
示意林正南和江河在沙发上坐下，女市长把后背靠在椅子上对江河说。
这还是那个蜷在车后座上的小女人吗？这还是那个捂着脸哭得直不起身的小女人吗？是谁在这个女市长面前推荐了自己？
省报社长助理也是见过世面的，江河很快稳定了心神：“市长，我没有意见，我服从组织安排！”
只要能离开那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一中，江河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情如同五黄六月的天气，刚刚还电闪雷鸣，转眼已是艳阳高照！
“江老师，我早就说过，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说实话，我是真舍不得你走啊！崔主任年岁大了，我原想培养你接替他的位置的！唉，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春风便化龙！咱们一中的庙还是小啊！”
胡凯华紧紧拉住江河的手不松开，其他领导站在旁边陪着笑，有的人笑的很假，也很尴尬。
市府办公厅的公务用车停在那里，司机垂着双手静静等候，一辆帕萨特硬是显得极为高大上。
江河还是江河，不同的是，昨天他是一个校工，今天他是市长秘书！
人啊，就是这么现实！
“校长，我就是借调，说不定三个月后我还会回来的。”江河嘴里打着哈哈。
上班之前，江河搜遍了网上可以查到的关于云城市新任市长周汀芷的资料。
云城市前任市长吴天军年龄到站，所有人都以为常务副市长谷晓魁会接任，没想到组织上不但空降了一个市长，而且是个女的，还如此的年轻。
这些年，云城状况频出。
城市商业银行行长潜逃漂亮国，纪检监察部门跟进，曝出至少七个一级支行行长、十三个二级支行行长存在?违规放贷与利益输送、?靠贷吃贷、?职务消费违规、?思想作风腐化……
最大的地产商云顶集团公然摆烂，置万千购房者利益于不顾，导致云城与冀南市中间的北城新区多个楼盘停工，眼瞅着烂尾趋势越来越明显，无数个掏空家里两三代人钱包交了首付的购房者慌了神。
不动产管理中心、信访办、开发商办公地、市委市府大院……群访事件频出。
……
上级巡视组到来，不到一个月，云省十多个厅级、处级官员被查，其中涉及云城的就有八个。
此外，云城的治安、营商环境也被省里的大佬们点过名，市监局某位工作人员“扶持一个企业我们可能没有那个能力，但要搞垮一个企业，有千千万万种方法！”硬是冲上了热搜，不但被全国人民口诛笔伐，还被央媒指着鼻子批评！
诸事繁多，周汀芷这个市长注定不能安生。
全市1000多万人口，这个大家长没那么好当。
正值多事之秋，市委书记赵承汉身体不适住进了医院，因健康原因无法履职属于“重大事项”，市委以党组名义向省委提交了书面请示。
云省省委收到请示后召开常委会审议，经民主讨论后形成决议文件，明确市长、副书记周汀芷代行书记职责。
也就是说，在书记赵承汉回到岗位之前，周汀芷党政一肩挑。
这种情况下，别说一个女人，就是换个男人，恐怕也是压力山大。
江河第一天上班，由厅办公室主任吴杰带着他这个新人到相关处室露了个面，和周市长的临时秘书江秋莹做了交接。
江河算暂时归秘书一处，处长叶向阳和江河握手的力道很足。
再回到办公室时，周汀芷又把他叫了进去：“从下周开始，对下面郊县进行为期一周的考察，先从文远开始，你准备一下。”
文远是云城最偏远的县，经济排名在8县六区垫底，也是治安、刑事案件的高发区，这里的书记和县长风评极差。
新任市长选择从这里开始考察，是意有所指吗？
“市长，都让哪些部门派员随行？我好通知一下？”江河问。
“这个你不用管，秘书长会安排，你另有任务……让兰兰跟你一起！”周汀芷说得一本正经，江河听得哭笑不得。
这个女市长的想法太天马行空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工作，对自己的安排怎么越听越像过家家。
“行了，你不用想那么多，你们提前几天出发，把工作做扎实，我要听汇报的。”周汀芷挥手示意，把江河接下来想说的全都给堵了回去，“你做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