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造？”
刘振华的眼珠子瞪得溜圆，他感觉自己是不是被工地的炮声震出幻听。
“林总工，你没开玩笑吧？造纸我还能理解，咱们以前也用土法造过马粪纸，勉强能用。”
“可这铅笔……那笔芯里的石墨，咱们总不能一直用‘艾奇逊法’烧吧？成本太高了！“
刘振华的担忧，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疑惑。
“谁说铅笔芯非要用石墨？”
林川反问了一句，自信的笑容让嘈杂的指挥部瞬间死寂。
李云龙刚啃完一个窝窝头，闻言把最后一口咽下去，满脸好奇地凑了过来。
“林老弟，这笔芯不用石墨，那用啥？难不成用铁丝蘸墨水？”
“用炭！我们自己的炭！”
他转身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龙飞凤舞地画出一个简易流程图。
“老刘，咱们根据地什么最多？除了石头，就是木头。”
“我们把柳木、松木这些质地细腻的木材，放在密闭的窑里进行不完全燃烧，就能得到什么？”
“木炭。”
赵刚在一旁轻声回答。
“没错！”
林川赞许地看了赵刚一眼。
“但那还不够。我们用球磨机，把这些木炭磨成比面粉还细的微米级碳粉。和一定比例的粘土混合，加水搅拌成泥。”
“然后，把这些‘炭泥’，通过我们兵工厂机床车出来的挤压模具，挤压成一根根细长的笔芯雏形。”
“再把这些笔芯雏形，放进窑里，用高温重新烧结一次！”
林川停顿了一下。
“二次烧结后，粘土会起到类似水泥的作用，将碳粉颗粒牢牢地粘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全新的材料——”
“我叫它‘碳素笔芯’！”
“它的硬度和书写流畅度，虽然比不上德国人的高级铅笔，但绝对比用木炭条在石头上写字强一百倍！”
“至于外面的木杆就更简单了，”林川笑道。
“找两片一样厚的薄木板，用刻刀挖出半圆形的凹槽，把笔芯放进去，两片木板用熬制的骨胶一粘，外面再削成六角形——”
“一支‘太行造’铅笔，不就出来了？”
“这套工艺，唯一的难点就是那个小小的挤压模具，但对我们现在的兵工厂来说，造它比造一颗步枪子弹还简单！”
一番话说完，整个指挥部鸦雀无声。
用烧炭的方法造笔芯？
这个思路，简直是鬼斧神工！
它完全跳出人类文明对“铅笔”的传统路径。
用一种最原始、最接地气、却又蕴含着深刻物理化学原理的“土办法”，硬生生要从太行山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压榨出“文化”的汁水来！
“可行……真的可行……”刘振华张了张嘴，喃喃自语，眼中满是震撼。
李云龙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兴奋得满脸涨红。
“老子就说嘛！”
“天底下就没有林老弟办不成的事！不就是铅笔嘛，咱们自己造！”
“以后给老子人手一支，全都变成文化人！”
“林总工！”
赵刚激动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里满是狂热的崇拜。
“这个方案……这个方案简直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我这就组织人手，去烧炭、和泥！”
“好。”
林川摆了摆手。
“造笔和造纸，我回头会把详细的工艺流程图纸交给你和老刘。”
“你们后勤部和政工部联合成立一个‘太行山文化用品厂’，专门负责这件事。”
在林川的推动下，刘振华和赵刚立刻牵头。
抽调一批心灵手巧的女工和后勤人员，成立了“太行山文化用品厂”。
仅仅三天。
第一批笔芯黝黑、笔杆带着松木清香的“太行造”铅笔，和用树皮、稻草混合制成的土黄色“太行纸”，就被送到各个扫盲班。
战士们拿着属于自己的笔和纸，激动得手都发抖。
一股前所未有的学习狂潮，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席卷整个根据地。
白天，他们是挥汗如雨的建设者与战士；夜晚，在工棚昏暗的马灯下，他们就成了最认真的学生。
工地上、各团驻地随处可见用铅笔在纸上、木板上、甚至自己手上练习写字的战士。
整个太行山，仿佛都在这“沙沙”的书写声中，焕发出新的生机。
而就在这股建设与学习的狂潮中，近一个月的时间飞速流逝。
大坝基坑清理工作，在四万工程兵总队和工程机械化部队的昼夜奋战下，已经全部完成！
一个深达二十米，长近三百米的巨大豁口，横亘在山谷之间。
基坑底部，数千名战士正在用钢筋和模板，绑扎出一个个巨大的、如同钢铁丛林般的结构。
“各位！”
林川的声音通过铁皮喇叭，传遍了整个被太阳炙烤的工地。
“经过全体同志一个月的奋战，我们‘太行一号’水电站的地基工程，已经全面完工！”
“从今天起，工程进入第二阶段——大坝主体浇筑！”
“嗷——！”
工地上，数万名汗流浃背、只穿着短裤的战士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他们看着自己亲手创造的奇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无法抑制的骄傲和自豪！
“李司令！”林川看向李云龙。
“到！”
“你的运输团，把所有的水泥、沙石运到搅拌站！从现在开始，混凝土搅拌站二十四小时不停机！”
“是！”
李云龙吼了一嗓子，转身像头猎豹般冲出去，对着他的宝贝卡车团嘶吼。
“都他娘的动起来！谁的卡车敢在这时候抛锚，老子就把他塞排气管里！”
“王师长、岳师长、陈师长！”
“到！”三位工兵师长齐声应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你们的部队，负责浇筑和振捣！我只有一个要求，浇筑必须连续进行，绝不能出现施工缝！给我用水泥，把这座大坝，浇筑成一块完整的巨石！”
“保证完成任务！”
随着林川一声令下，整个工地再次沸腾。
那座高达二十多米的钢铁巨兽——大型混凝土搅拌站，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一辆辆“太行造”卡车排着长队，将成吨的水泥、沙子、石料倒入它贪婪的巨口。
几十秒后，一股股灰色的、粘稠的洪流，顺着巨大的管道，如同巨龙吐息，倾泻而下，精准地浇筑进大坝地基那巨大的钢筋骨架之中。
“振捣队！上！”
“嗡嗡嗡——”
成百上千根振动棒同时启动，刺耳的震动声连成一片，剧烈的震动将混凝土里的气泡全部赶出，确保其密实无朋。
工兵二师师长岳振邦站在高处，看得头皮发麻。
这就是林总工说的“科学施工”？
简单、粗暴、高效到令人发指！
他甚至看到，战士们三人一组，一人振捣，一人负责观察，另一人竟拿着小本子和“太行造”铅笔在记录着浇筑时间和振捣数据！
这哪里是一群土八路在修水坝？
这分明是一群工程师在用数学和物理规律，对大自然进行一场冷酷精准的外科手术！
场面壮观到了极点。
陈更旅长、刘振华政委，钱秉文、周平等一众老专家，还有彼得罗夫，站在观礼台上，看着这幅人力与机械共同谱写的宏伟画卷，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老周啊……”
钱秉文老先生扶着栏杆，浑浊的老眼里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声音哽咽。
“我去过德国，也去过美国，见过他们的胡佛大坝。可我敢说，没有哪个国家的工程，能有我们眼前的景象，更让我震撼！”
“是啊！”
周平顾问也老泪纵横，他看着下方那些黝黑的脊梁，感慨万千。
“老钱你看，林总工设计的这种连续强制搅拌模式，比德国的间歇式搅拌效率高了三倍不止！”
“还有那浇筑记录，他在用数据控制每一立方米混凝土的质量！”
“这是超越时代的工程管理理念！”
浇筑工作，从白天持续到黑夜，又从黑夜持续到黎明。
整整七天七夜。
四万名工程兵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
当最后一方混凝土被浇筑进模板，一座高达七十米、顶长三百米、如同一座小山般的混凝土重力坝，终于在大坝基坑中，露出了它雄伟的雏形！
看着眼前这座青灰色的庞然大物，仿佛一座凭空出现的神迹，所有人都累瘫了。
但那股发自灵魂深处的狂喜，却让每个人的眼睛亮得吓人。
“成了……他娘的，真让咱们给干成了……”
李云龙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却透着无与伦比的亢奋。
陈更旅长更是难掩激动，他看着眼前这座凝聚无数人心血的奇迹，深吸一口气，正要发表一番激昂的讲话。
然而，林川却打断了他。
他走到众人面前，扫过一张张激动或疲惫的脸。
“各位，庆祝的话，以后再说。”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沸腾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不解的看着他。
“大坝浇筑完成，只是锁住了水。”
“但要让这水，变成驱动我们整个根据地、乃至整个华北工业的能源......”
“我们还需要最关键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