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更旅长看着李云龙那猴急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对林川说道。
“你瞧瞧他那个德行，八辈子没见过油是吧？给他个坦克，他能把天捅个窟窿。”
林川笑了笑，没说话。
他能理解李云龙的心情。
对于这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对于这些一辈子都在为了一颗子弹、一发炮弹跟上级磨嘴皮子的指挥员来说，这种“管够”的富裕，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提神。
主控室里的欢呼声渐渐平息，但每个人脸上那股子狂热的劲头，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钱秉文和周平两位老先生，带着一群技术员，围着那几个不断流出金黄色液体的龙头，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温度、压力，记录着每一项数据。
“报告总工！”
炼油厂负责人张厂长拿着一份刚从化验室传来的报告，激动地跑到林川面前。
“第二批、第三批柴油样品全部化验完毕！”
“十六烷值稳定在50到52之间，凝固点全部低于零下十度！品质……”
“品质已经全面超过了我们缴获的任何一批日制柴油！”
这个结果，再次引爆了主控室。
“好！太好了！”
陈更旅长猛地一拍大腿，他虽然不懂什么十六烷值，但他听懂了最后一句——比鬼子的好！
“总工，产量呢？现在一天能产多少？”
陈更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张厂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
“报告旅长，报告总工！”
“目前三座高压反应釜和分馏塔运行稳定。”
“按照目前的速度，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生产，日产柴油预计可达二十二吨！”
“汽油十八吨！”
“另外，还能分离出大约十吨的重油和沥青！”
日产二十二吨柴油！
十八吨汽油！
这个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所有人耳边轰然炸响。
陈更旅长倒吸一口凉气。
他飞快地在心里算了一笔账。
李云龙那个宝贝疙瘩推土机，一天十台，消耗两吨柴油。
这炼油厂一天的产量，够他那一百多台卡车、几十台推土机挖掘机敞开烧上十天！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能源的枷锁，被彻底砸碎了！
“愚公工程”的速度，可以再翻一倍！
“泰山计划”的进度，可以大大提前！
根据地的工业化进程，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向前推进！
“好！好啊！”陈更旅长激动地来回踱步，最后重重地拍了拍林川的肩膀。
“林川同志，你又为我们八路军，为咱们这个国家，立下了一件天大的功劳！”
林川只是平静地笑了笑。
“旅长，这都是大家伙儿一起努力的结果。是钱老、周顾问，是张厂长，是咱们每一个不分昼夜奋战在岗位上的工人和技术员。”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激动到通红的脸庞，继续说道。
“现在，油有了。”
“我命令，从今天起，炼油厂实行最高等级保密和三班倒工作制，所有产出的油料，统一由后勤部调配，优先供给‘愚公工程’和‘泰山计划’！”
“是！”
张厂长和刘振华同时立正敬礼，声如洪钟。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而富有力量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滚滚而来。
声音越来越大，震得整个山谷都在嗡嗡作响。
“啥动静？”陈更疑惑地走出主控室。
只见远处水电站工地的方向，那台编号“太行-01”的黄色推土机，正像一头发疯的钢铁巨兽，咆哮着冲了过来。
驾驶室里，李云龙那张黑脸涨得通红，他死死攥着操纵杆，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狂野吼叫，显然是兴奋到极点。
“李云龙！你他娘的疯了！给老子停下！”
陈更看得眼皮直跳，这要是撞上炼油厂的设备，那乐子可就大了。
推土机在离人群十几米远的地方一个漂亮的甩尾，履带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沟壑，稳稳停住。
李云龙从驾驶室里一跃而下，满身柴油味，眼睛亮得像两个探照灯。
“旅长！林老弟！”
“成了！真的成了！这油……这油劲儿太他娘的足了！”
李云龙指着身后的推土机，唾沫横飞地吹嘘。
“刚才，就刚才！俺一脚油门下去，那感觉，就像屁股底下绑了个窜天猴！”
“这油，比鬼子的带劲！”
林川笑了笑。
这台150马力的柴油机，在喝上了为它量身定做的、品质更高、燃烧更充分的柴油后，输出的功率至少提升了百分之十。
这不仅仅是量的突破，更是质的飞跃。
“老李，”
“现在油管够了，你的工程机械化部队，是不是也该拿出点真本事，让王建业师长他们开开眼了？”
“那是自然！”
李云龙一听这话，立马挺直了腰杆，拍得胸脯“砰砰”响。
“林老弟你就瞧好吧！明天！就从明天开始！俺老李的机械化部队，要让整个太行山都知道，什么叫他娘的……地动山摇！”
他转身跳上推土机，再次发动了那颗钢铁心脏。
“轰——隆隆——”
李云龙开着他的宝贝推土机，一路咆哮着回了工地，那动静大得像是要提前给太行山拜年。
整个工地都被他搅和得人仰马翻，但没人抱怨，所有战士和工人们看着那头钢铁巨兽，眼里都冒着光。
炼油厂主控室里，气氛依旧热烈。
陈更旅长看着那汩汩流出的金黄色柴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能源问题解决了，根据地的工业化进程就等于安上一台大功率发动机，接下来就是一飞冲天。
“林川同志，”陈更转过头，看着身边这个年轻人，眼神里是压不住的欣赏和感慨。
“现在航空汽油有了，那个......那个飞机，真的也能搞出来？”
这个问题一出口，周围还没散去的钱秉文、周平等专家的耳朵，一下子全都竖了起来。
刚才的震撼还没过去，现在又来一个更吓人的。
李云龙想的是坦克，是推土机，是在地上跑的。
可陈更不一样，他是个真正的战略家。
他想的，是天空。
八路军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自己的天空？
这个问题，像一座看不见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高级指挥员的心头。
太行山大捷，防空营打出了威风，可那是防御。
真正的强大，是能主动飞上天，把炸弹扔到鬼子头上去！
“能。”
林川的回答，依旧简单而干脆。
主控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钱秉文、周平，还有那几十位从全国各地汇聚而来的顶尖专家，此刻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呆地看着他。
“林川同志……”
陈更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向前一步，死死盯住林川的眼睛。
“我代表总部，代表全军，问你一个问题。你需要多久，能让我们……能让我们的飞行员，开上我们自己的飞机？”
这个问题，太沉重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林川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这是一个承诺，一个他必须用尽全力去兑现的承诺。
他转过身，看着陈更旅长，看着在场每一个充满希冀与狂热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道。
“旅长，造飞机，比造坦克要复杂一百倍。”
”它不是一个工厂能完成的，它需要一个庞大、精密、完整的工业体系。”
“我们需要能生产高强度铝合金的工厂，需要能制造上万个精密零件的机加工车间，需要能模拟各种飞行状态的风洞实验室，更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航空发动机。”
他的话，如同一盆冷水，让众人刚刚燃起的火焰，又稍稍冷却了一些。
钱秉文和周平更是深有体会，他们对视一眼，满脸都是凝重。
“但是，”
林川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如同钢铁撞击！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今天，我们有了自己的电，有了自己的油！这就是我们迈出的，最坚实的第一步！”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指挥杆，重重地点在标记着“愚公三期”的区域。
“下一步，就是‘泰山’计划！“
”等三千吨水压机落地，我们就能锻造出航空发动机最核心的曲轴和涡轮盘！“
”再下一步，就是‘四号厅’，航空发动机实验室！“
”在那里，我们将点燃属于我们自己的第一台航空发动机！”
“我不能给您一个确切的时间。但我可以向您保证，向总部保证！”
林川的目光灼灼，扫过每一个人，那目光中燃烧着名为“信仰”的火焰。
“只要我们脚下的这座山还在，只要我们的人还在，只要我们这股不信天、不信命、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劲儿还在！”
“总有一天，会有我们自己制造的战机，挂着我们自己制造的炸弹，烧着我们自己炼出的航空汽油，从这太行山里呼啸而起！”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激昂，带着一股穿透灵魂的力量！
“飞到武汉的上空！飞到南京的上空！飞到……东京的上空！”
“把我们这些年所受的屈辱和血债，连本带利地，还给那些狗娘养的侵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