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内，油灯的火苗被帐外灌入的冷风吹得摇曳不定。
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峥那番石破天惊的论断，像一把重锤，砸碎了所有人脑中固有的认知。
勤王？讨贼？
不。
那是一场分食巨鲸尸体的饕餮盛宴。
许久，首席政务官陈默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峥，用一种近乎干涩的嗓音，问出了那个让所有人悬着心的问题。
“委员长……”
“既……既然如此……”
“那这讨董联盟……”
“我们……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如同一块巨石投进死寂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不去！”
周铁山第一个站了出来，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挥，瓮声瓮气地吼道。
“俺觉得不去！”
“委员长都说了，那是一帮饿狼分肉吃！咱们凑上去干啥？跟他们抢？还是被他们当成肉给分了？”
他的话糙理不糙，立刻得到了一部分基层军官的点头认同。
“咱们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地，自己的家，管他外面谁当皇帝！关起门来，广积粮，高筑墙，把咱们自己的兵练好，把根据地建得跟铁桶一样，不比啥都强？”
“铁山此言差矣！”
陈默立刻起身，他手中的算盘捏得咯吱作响，眼神锐利地看向周铁山。
“埋头发展，固然没错！但我们不能当睁眼瞎！”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
“名分！”
“我们现在最缺的，是名分！在天下人眼中，我们赤曦军是什么？是‘赤贼’！是比黄巾更可怕的洪水猛兽！”
“这次讨董，是天下响应！是我们摆脱‘贼寇’污名，向天下人展示我军军威与大义的唯一机会！”
“如果我们不去，天下人会怎么看我们？他们会说，所谓的赤曦军，不过是一群只敢在冀州乡下占山为王的鼠辈！等诸侯们分完了董卓，下一个要剿灭的，就是我们！”
“我们必须去！不仅要去，还要打出我们的旗号，让天下人都看看，谁才是真正为民讨贼的义师！”
陈默的话，掷地有声，让帐内瞬间分成了两派。
支持周铁山的，大多是基层出身的将领，他们更关心实实在在的利益和根据地的安危。
支持陈默的，则多是读过书、有长远眼光的政务人员和高级军官。
“我也觉得该去。”
一直沉默的太史慈开口了，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委员长曾教导我们，要知己知彼。此次天下诸侯云集，正是我们近距离观察他们的最好机会。”
“袁绍有何能耐？曹操有何图谋？江东孙坚又是何等猛虎？这些，不亲眼去看，只靠情报，终究是隔了一层。”
“去，哪怕只看不打，也能为我们未来的大战略，摸清敌人的底细！”
赵云眉头紧锁，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子义将军所言有理。但问题是，我们去了，该如何自处？”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冷静地分析道。
“檄文是袁绍发的，他必为盟主。我们若加入，便要听他号令。以袁本初的为人，定会让我们去啃最硬的骨头，当他的马前卒。”
“若是不听号令，又会被他扣上‘不敬盟主，藐视大义’的帽子，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其中的分寸，极难把握。稍有不慎，便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帐篷内，激烈的辩论声此起彼伏。
“发展派”和“正名派”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从“该不该去”，到“去了怎么打”，再到“打了之后怎么办”，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被抛出来。
李峥从头到尾没有插话。
他就静静地坐在主位上，听着每一个人的发言，看着他们因为观点的碰撞而争得面红耳赤。
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这，才是他想要的团队。
不再是他的一言堂，不再是所有人都等着他下命令。
他的同志们，已经学会了独立思考，学会了从不同的角度，去分析和解决问题。
他们每个人，都在李峥思想的浇灌下，成长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参天大树。
这个健康的、充满活力的决策机制，本身就是对旧时代所有军阀集团的降维打击！
眼看辩论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依旧没有结果。
所有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那道平静的身影上。
陈默代表所有人，向前一步，郑重地抱拳躬身。
“我等愚钝，争论不休，难以决断。”
“委员长洞察万里，明见未然。”
“还请委员长为我等指明方向，乾纲独断！”
一瞬间，帐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最终的，决定赤曦军未来命运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