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造完成的“钥匙”晶体,被安置在一个多层能量屏蔽与时空稳定场环绕的特制保管箱内,送到了战术推演室。它静静躺在打开箱盖的黑色天鹅绒衬垫上,只有拳头大小,表面流转着内敛的幽光,像一个沉睡的宇宙谜团。
推演室内,气氛比铸造时更加凝重。决策的时刻到了——目标选择,以及执行者的选定。
全息星图悬浮在中央,清晰地标记着已知的威胁区域:虚无回廊中不断扩散的“晶化规则”扫描网(亮蓝色),永寂黑域边缘那惊鸿一瞥的“吞噬”波动源(暗红色),以及由五个古老标记指向未知深处、并发生了“修剪空间”和诡异现象的未知区域(灰白色,带有问号标记)。烛影队失联的坐标,像一个黑色的墓碑,标注在灰白区域的边缘。
“目标必须明确,理由必须充分。”姑苏破穹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目光扫过围坐在星图旁的众人,“信息包只有一个,投送机会可能也只有一次。我们是在尝试对话,也是在投石问路,甚至是……一次精心设计的挑衅。选择哪里,意味着我们首先希望与哪一种威胁建立联系,或者测试哪一种威胁的反应模式。”
天玄子首先指向代表“晶化规则”的亮蓝色区域:“此僚行事最具规律,目的看似为‘审查’与‘归档’。若向其投送信息包,最可能的结果,是被其扫描、分析、然后或‘归档’,或‘标记异常’。风险相对‘可控’,至少其反应模式我们有迹可循。且上次与主宰意念交锋,其表现出一定的‘沟通意愿’(或者说好奇?),或许存在建立最低限度信息交换通道的可能。”
萧战则指向代表“永寂吞噬”的暗红标记,眉头紧锁:“这个最危险,也最不可预测。从波动特征看,其本质趋向‘虚无’与‘归零’,我们的信息包很可能在靠近的瞬间就被‘吞噬’或‘湮灭’,根本来不及传递任何信息。风险极高,收益却可能为零。除非……我们认为这种‘吞噬’行为本身就是一种需要被立刻阻止或警告的终极威胁,需要不惜代价进行试探。”
林婉儿的投影目光落在灰白色的未知区域,声音清冷:“烛影队的遭遇表明,那里的存在形式超越常规理解。信息包投送过去,可能像烛影队一样被‘纳入展示’,也可能因为结构特殊引发未知反应,甚至……被视作一个值得‘收藏’或‘深入研究’的‘新样本’。风险难以评估,但潜在的信息回报可能是最大的——如果我们能活着收到回音的话。而且,选择这里,某种意义上也是对烛影队事件的直接回应。”
苏妙音把玩着魔晶,轻声补充:“还有一个考虑因素:时间。‘晶化规则’的扫描网正在稳步扩张,像一张慢慢收紧的网。‘永寂吞噬’的波动虽只出现一次,但难保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且其威胁层级可能最高。未知区域的古老系统正在‘苏醒’,行动难以预料。我们需要评估,哪一种威胁的‘时间窗口’最紧迫,最需要我们立刻去‘触碰’或‘干扰’。”
众人各抒己见,争论的焦点很快集中在“晶化规则”区域和“未知区域”之间。
支持“晶化规则”区域的人认为,风险相对可知,技术路线有迹可循,且对方表现出一定的“程序性”和“可预测性”,或许存在沟通的基础。
支持“未知区域”的人则认为,烛影队不能白死,必须直面那里最深层的秘密,而且信息包的特殊结构或许正好能针对那种“信息存储与展示”的特性,带来意想不到的突破。
姑苏破穹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他的目光在星图上几个标记点之间来回移动,最终,落在了“晶化规则”扫描网边缘,一个相对“平静”、但扫描频率较高的次级节点上。
“选择‘晶化规则’区域。”他做出了决定,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众人目光聚焦过来。
“理由有三。”姑苏破穹缓缓道,“第一,我们需要一次‘相对成功’的首次接触。如果连相对有规律的‘晶化规则’都无法取得任何有效反馈,那么贸然投向更加诡异莫测的未知区域或永寂吞噬者,失败概率只会更高,且可能引发更灾难性的后果。我们需要用‘晶化规则’来验证信息包本身的有效性。”
“第二,‘晶化规则’的扩张是看得见的威胁,且目的明确。与它建立哪怕是极其有限的联系或相互认知,都可能为我们争取时间,甚至获得关于其他威胁的侧面信息(如果它们彼此存在关联或制衡的话)。而未知区域,我们连它的‘目的’是什么都猜不透,互动风险完全不可控。”
“第三,”他顿了顿,看向那枚静静躺着的“钥匙”晶体,“信息包的结构设计,很大程度上借鉴了我们对‘晶化规则’编码逻辑的解析。投向它,算是‘对症下药’。投向未知区域,则更像是一场完全看运气的赌博。”
逻辑清晰,考虑周全。推演室内原本的争论声平息下来。
“目标就定在这里。”姑苏破穹指向星图上那个选定的次级节点,“这里是其扫描网络的一个小型枢纽,信息吞吐量相对较大,且距离我们控制的星域边缘较近,便于投送和可能的接应。”
目标选定,接下来是更艰难的部分:执行者。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雷豹,以及他身后站着的几名快速反应纵队的队长。他们是执行这种高风险渗透投送任务最合适的人选。
雷豹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主上,这差事,舍我其谁?我带我的老伙计‘锋刃小队’去!”
“不。”姑苏破穹却摇了摇头。
雷豹一愣。
“这次任务,不是正面冲锋,也不是破坏袭扰。”姑苏破穹的目光变得深沉,“它要求极致的隐蔽、精确、以及在面对超越常规规则环境时的冷静与应变。‘锋刃小队’勇猛有余,但这次任务的核心,是‘送达’与‘触发’,而非‘战斗’。”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萧战身上:“萧战,我需要你亲自带队。”
萧战身躯微微一震,随即站得笔直,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是!”
“你经验最丰富,指挥最沉稳,也最懂得审时度势,必要时能做出最果断的抉择。”姑苏破穹解释道,“另外,队伍成员需要重新遴选。不要纯粹的战斗员。我需要最顶尖的潜行者、规则适应者、信息处理专家,以及……一个能够与‘钥匙’产生特殊共鸣的‘载体’。”
“载体?”林婉儿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
姑苏破穹点了点头,看向苏妙音:“妙音,你培育的‘引路灵藤’,能否与一个精神力强大、意志坚定的个体暂时共生?我需要这个共生者,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感应‘钥匙’的状态,甚至在极端情况下,成为‘钥匙’信息释放的‘放大器’或‘最后保险’。”
苏妙音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尝试。灵藤已初具灵性,选择一位精神力纯粹且坚韧的宿主进行短期共生,能够建立深层连接。但这过程对宿主负担不小,且存在灵性污染的风险。”
“志愿者?”姑苏破穹看向众人。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响起:“我来。”
是林婉儿的投影。她的本体意识显然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我对信息包的结构最熟悉,精神力属性为玄冰,本就具备高度的纯粹性与稳定性。由我作为‘载体’,能够最大程度确保‘钥匙’在传输过程中的完整与可控。同时,我的本体可以通过投影与队伍保持实时数据链接,提供技术支持。”
这无疑是最佳人选,但也意味着将技术总负责人置于最前线。风险极高。
“婉儿……”姑苏破穹看着她投影中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想说什么。
“这是最优解。”林婉儿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不容更改的决断,“时间紧迫,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我会将本体意识大部分转移至灵藤共生体,万界殿的投影由预设程序维持基本分析功能。若……发生意外,也能最大限度保留技术火种。”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无反对余地。
最终,投送小队名单确定:
**队长:萧战**(总指挥,战术决策)
**载体\/技术官:林婉儿(灵藤共生体)**(维系钥匙,提供技术支持)
**潜行专家:影**(来自某个阴影种族,擅长融入任何能量背景)
**规则适应者:石心**(一名天赋异禀的土系修真者,对规则扰动有极强抗性与感知力)
**信息处理专家:星语者零**(灵族与人工智能的混合体,擅长在复杂环境中处理海量数据流)
任务代号:“叩门者”。
出发时间定在二十四标准时后。在这期间,小队成员进行最后的针对性磨合训练,熟悉“钥匙”晶体的特性与预设触发机制。林婉儿则在苏妙音的辅助下,开始与那株最具灵性的翠绿灵藤进行深度的意识共生准备。
万界殿的各个角落,都在为这次孤注一掷的“叩门”行动进行着最后的准备。气氛肃杀而悲壮,每个人都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侦察或试探,更可能是一次有去无回的远征,一次向着完全未知的法则与存在发出的、微弱的呐喊。
姑苏破穹站在保管箱前,最后看了一眼那枚幽光流转的“钥匙”。
然后,他亲手合上了箱盖,将保管箱递给了整装待发的萧战。
“活着回来。”他只说了四个字,声音低沉,却重若千钧。
萧战双手接过箱子,庄重地行了一个军礼,没有多余的话语。
二十四小时后,一艘经过特别改装、几乎没有任何能量特征外泄的隐形侦察舰,载着“叩门者”小队和那枚承载着希望与风险的“钥匙”,悄无声息地滑出港口,没入了通往“晶化规则”扫描网边缘的亚空间航道。
星图上,一个微小的、代表“叩门者”的银色光点,开始向着那片亮蓝色的区域,坚定而孤独地移动。
投子,已落向棋盘。下一步,是无声的湮灭,还是……石破天惊的回响?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