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管学院楼下的公告栏，被三层外三层的人潮围得水泄不通。
沸反盈天的议论声像是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隔着几十米都能清晰地扎进耳朵。
“天！国奖！我操，真有人能拿到这玩意儿？”
“沈瑶！又是沈瑶！她大一那年不就拿了吗？现在还来？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不止国奖，你看旁边，她还有校一等奖学金！我的妈呀，加起来整整两万块！够我这种穷哈哈在食堂吃一年了！”
“我刚查了成绩单，她专业课绩点4.9，你们敢信？这还是人吗？”
沈瑶站在人群的最外围，身姿笔挺，像是被这片喧嚣主动隔绝开的一株白杨。
身上那件最简单的白色t恤，下摆塞进高腰牛仔裤里，勾勒出不堪一握的腰肢和修长的双腿。
在周围叽叽喳喳、激动得面红耳赤的同学中，反而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清冷和傲然。
她没往里挤。
因为根本没必要去看。
连续两年的绩点断层第一，提前修完的选修学分，还有那篇被导师逢人就夸的宏观经济论文……
国奖和校一等，是她计划内必须捕获的猎物，不是需要打开才知惊喜的彩票。
“瑶瑶！”
室友王晓涵像条滑溜的泥鳅，满头大汗地从人缝里钻了出来。
小脸上混杂着羡慕、嫉妒，以及一丝藏不住的、由衷的佩服。
她一把抓住沈瑶的手臂，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你又拿了双奖！国奖加校一等！全系国奖就两个人，你和陈志明！太牛逼了你！”
沈瑶这才慢悠悠地将视线，从远处图书馆的塔尖上收回，唇角轻轻一牵，拉出一个浅淡又疏离的弧度，声线平稳得像秋日无风的湖面。
“运气好而已。”
“这叫个屁的运气！”王晓涵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绩点都快冲破天花板了！
我们辅导员开会时都说，你这张成绩单挂出去，能给清北经管院当招生简章！”
她神秘兮兮地凑近，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惊天大瓜，“你没看见，那个张悦的脸都气绿了！
她上个月还跟人到处说你跟教授走得近，成绩有水分，结果呢？
她别说国奖了，连三等奖学金都没捞着！估计这会儿正躲在哪个厕所里哭呢！”
沈瑶眼睫微动，不置可否。
张悦？
将大半青春献给了追星、看剧和背后嚼舌根，能门门课程都顺利飘过，都该感谢任课老师手下留情的仁慈。
一个连对手资格都没有的人，不值得她浪费一秒钟的情绪。
她没接王晓涵的话，转身，迈开长腿，朝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奖学金到手，只是通往那条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上，一块不起眼的铺路石。
仅此而已。
“喂！沈瑶！你就这反应？”
王晓涵像个小尾巴，嗒嗒嗒地跟在她身后，语气里全是不解，“那可是两万块钱！两万块啊！
够买多少支口红，多少条漂亮裙子了！”
“钱会直接打到卡上。”
沈瑶脚步不停，乌黑的长发在空中甩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又不是给我一沓现金，让我抱着走回宿舍。”
“你……”
王晓罕被她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人类！
拿了这么大个奖，你好歹也激动一下，或者，请我们宿舍姐妹吃顿海底捞庆祝一下啊？”
沈瑶的背影没有丝毫停顿，清瘦却笔直。
激动？
她当然激动。
她的喜悦，并非源于银行卡上即将跳动的数字，而是这个荣誉本身，能为她镀上的那层耀眼金光。
当今社会就是有人看重这层光环！
自己又多了一个能利用的噱头！
“国奖得主”，这四个字，在程昱眼里，在他父亲程卫东眼里，甚至在所有上流社会的旁观者眼里，是她勤奋、优秀、自律的完美注脚。
是一张价值远超两万元的，能让她在未来婆家面前挺直腰板的，闪闪发光的通行证！
图书馆门口，一个高瘦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陈志明。
他也抱着一摞厚厚的专业书，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镜片后面那双眼睛，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精明。
“恭喜，双料奖学金。”
他率先开口，声音和人一样，带着一股学术派特有的严谨和刻板。
“彼此。”
沈瑶停下脚步，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他怀里那本《高级计量经济学》上，“你的论文我也听说了，直接被评为优秀范文，我们都该向你学习。”
商业互吹，是成年人社交的基本礼仪。
陈志明推了推眼镜，一向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人性化的波动：“运气而已，对了，法国那个项目，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按部就班。”
沈瑶的回答简短又客气。
沈瑶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份热络背后，是赤裸裸的功利和算计。
告别了自以为聪明的陈志明，沈瑶在图书馆三楼最安静的角落，找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笔记本电脑开机，登陆邮箱。
瞬间，几十封未读邮件弹了出来。
有授课教授的，有同班同学的，甚至还有几个在校友会上只见过一面的企业家，无一不是在表达祝贺和赞赏。
她操控着鼠标，一一回复。
措辞谦逊又得体，完美维持了她清冷学霸的人设，又不动声色地拉近了彼此的社交距离，让每一个发件人都觉得如沐春风。
其中一封邮件，让她的指尖在触摸板上猛地停顿了下来。
发件人：程氏集团hR总监，林雯。
邮件内容除了公式化的祝贺，末尾还特意用加粗的字体提了一句：
【沈小姐，上周一的管理层晨会上，程董还亲自拿您作为正面例子，称赞了清北学子卓越的学术能力和严谨的实践精神，鼓励集团内部的年轻管培生向您学习。】
程董？
程卫东！
程昱的父亲！
沈瑶的每一步，竟然都在他的注视之下！
不仅肯定了她的存在，甚至已经开始在整个程氏集团的高层面前，主动提起她，为她背书！
“嗡嗡——”
就在这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发出了轻微的震动。
屏幕亮起，顶端跳出两个字：
程昱。
【听说我们经管院的大才女又拿国奖了？恭喜。】
沈瑶盯着那行字，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却没有立刻回复。
秒回，显得太急切，太廉价。
回得太慢，又怕他那边已经切换到下一个聊天对象，失去了兴趣。
时间是最好的武器。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扣在桌上，继续处理剩下的邮件。
十分钟。
不多不少。
一个显得自己有正事在忙、并非整天无所事事地等他消息，又不会过分冷落对方的完美时间差。
她这才重新拿起手机，解锁，指尖在屏幕上轻点。
【谢谢学长，纯属运气。】
发完这句，她没有像别的女生那样，等着他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主动出击。
【对了，你上次提的那个新能源风投项目，最近进展怎么样？听说那个领域最近政策扶持力度很大。】
她没有傻乎乎地顺着他的话题聊自己这点奖学金的破事，而是蜻蜓点水，迅速把话题引到了他最擅长、最引以为傲的领域。
男人这种生物，永远热衷于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向异性展示自己的强大和远见。
果然，程昱的回复几乎是秒回。
【眼光不错，刚敲定了A轮融资。晚上有空吗？为你庆祝。】
来了。
沈瑶看着“为你庆祝”那四个字，她没有立刻答应。
猫捉老鼠的游戏，谁先失去耐心，谁就输了。
【真不巧，今晚跟导师约了要讨论论文的开题报告，恐怕不行呢。】
指尖飞舞，她又补上一句。
【要不明天中午可以吗？我请你。
就当是感谢你上次在小组项目上给我的指点，不然我们组的报告也拿不到优秀。】
一推，一拉。
先是拒绝，表明自己是个以学业为重、有上进心的女孩，绝非那种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紧接着，再主动发出一个无法拒绝的邀约，将饭局的性质从“他施舍的庆祝”，巧妙地转换成“我主动发起的感谢”。
主动权被她牢牢地抓回了自己手中。
“好，明天见。”
程昱的回复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沈瑶满意地放下手机，切换到校园内部论坛的页面。
果不其然，一个加精标红、标题极具煽动性的帖子，正嚣张地挂在首页最显眼的位置。
《开扒！某些所谓的“学霸女神”为嫁豪门，处心积虑的晋升之路！不服来辩！》
她甚至都不用点进去，就能用脚趾头猜到里面的内容。
无非就是些含沙射影的酸话，配上几张不知道从哪里偷拍来的、她和程昱在校园里偶遇的照片。
暗示她为了接近程昱，不择手段，连奖学金都是靠着和教授拉关系得来的肮脏交易。
发帖人，可能是嫉妒得发疯的张悦，也可能是某个暗恋程昱的女生。
重要吗？
不重要。
沈瑶面无表情地截了个图，存进电脑里一个名为“苍蝇的嗡鸣”的文件夹里，然后果断地关闭了网页。
幼稚可笑的伎俩，就像往大海扔进一颗小石子，一丝涟漪都激不起来。
这些背后传来的，气急败坏的骂声，是在一遍遍地提醒她。
她的路，走对了。
她们骂得越狠，越是证明她做得越对！
当她们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用键盘敲打出发泄廉价嫉妒的文字时。
沈瑶已经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和程昱共进午餐的机会。
下午的宏观经济学课上，白发苍苍的老教授特意在课前花了五分钟，公开表扬了本学期获得国家奖学金的同学。
“...特别是我们班的沈瑶同学，连续两年获此殊荣，非常了不起！大家要向她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