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借口要回酒店换件衣服。
一进房间，立刻关上门。
用最快的速度打开电脑，搜索“里昂餐饮礼仪”、“当地特色菜推荐”、“如何品鉴博若莱红酒”。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小酒馆藏在一条僻静的小巷深处。
红色的格纹桌布，木质的墙壁上挂着老照片，温馨又复古。
程昱显然是这里的熟客，穿着白围裙的胖老板热情地和他拥抱了一下，用法语说了几句欢迎的话，然后将他们引到窗边最好的位置。
沈瑶拿着菜单，熟练地点了招牌的里昂鱼糕，又要了一瓶当地的博若莱红酒。
举止优雅自然，仿佛在巴黎生活了多年，而不是一个临时抱佛脚的游客。
程昱眼中的惊艳一闪而过。
侍者开好酒，为两人倒上。
程昱举起酒杯：“敬里昂，也敬……美好的同行者。”
“叮”的一声，水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瑶将酒杯送到唇边，小啜一口，让醇厚的酒液在舌尖停留片刻，感受着那淡淡的果香，才缓缓咽下。
“口感很特别，”
她抬眸，看着程昱的眼睛，“很柔和，但是回味里又带着一点劲道，很像里昂这座城市给人的感觉。”
“你还懂葡萄酒？”
程昱挑了挑眉，显然又被她刷新了认知。
“略知一二。”
沈瑶莞尔一笑，“我父亲以前很喜欢在家里自己酿葡萄酒，虽然味道总是不怎么样，”
她俏皮地皱了皱鼻子，“但倒是培养了我对酒的兴趣。”
又是半真半假的话术。
父亲确实在那个破旧的小院里用大玻璃瓶酿过酒。
但那是因为买不起外面昂贵的成品酒，想自己捣鼓点便宜的解解馋。
将贫穷的窘迫，包装成温情文艺回忆的技巧，沈瑶早已驾轻就熟。
晚餐的氛围轻松而愉快。
程昱破天荒地谈起了自己的童年，谈起他那个铁血严厉的父亲，和温柔如水的母亲。
他看似拥有一切，却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压力和束缚。
沈瑶则巧妙地分享着大学里的趣事。
讲她们寝室几个女孩为了抢一门热门选修课，如何分工合作蹲点抢课。
她说的事生动有趣，完美地避开了任何可能暴露自己家庭背景的细节。
酒过三巡，程昱英俊的脸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一双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沈瑶。
“你知道吗，沈瑶，”
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我最欣赏你的一点，是你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沈瑶正在摇晃酒杯的手，猛地顿了一下。
杯中暗红色的酒液，晃出一道危险的弧线。
“野心？”
她心跳骤然加速，面上却不动声色。
“对，想赢，想往上爬的决心。”
程昱的目光灼热得像要将她看穿，“很多人，特别是很多女孩子，都喜欢假装自己与世无争，清高得像不食人间烟火。
但你不一样，你很坦率，你想要什么，就会努力去争取。
这一点……非常迷人。”
心在胸腔里疯狂地鼓噪。
这……这是程昱的试探，还是……告白？
被人如此直白地剖开内心，是她入局以来，遇到的最大危机，也是最大的转机。
承认，还是继续伪装？
沈瑶抬起眼，迎上程昱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坦然。
“我不认为，追求更好的生活本身有什么错。”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只要，我的手段是正当的。”
程昱的眼底，瞬间绽放出一抹绚烂的光彩。
他重新举起酒杯，唇角的笑容真实而灿烂：“当然没错！
敬，正当的手段，和诚实的野心。”
“叮。”
又一声清脆的碰杯声。
沈瑶感觉到一股暖意，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
原来，他什么都看到了。
他看到的，不只是她精心设计、完美无瑕的表象，还有她藏在壳里，不敢轻易示人的、带着棱角的真实。
回酒店的路上，里昂的夜色深沉如墨。
走在古老的石板路上，程昱很自然地牵起了沈瑶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干燥有力，将她微凉的指尖紧紧包裹住。
沈瑶的心跳再次乱了节拍，但她没有抽回手。
电梯里，狭小的空间让气氛变得更加暧昧。
“今天，谢谢你。”
程昱低头看着她，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我也是。”
沈瑶微微一笑，仰头看着他。
电梯里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完美的下颌线。
“明天我们回巴黎，然后……”
程昱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国？”
“按原计划的话，是后天。”
沈瑶轻声说，“学校还有几节很重要的课。”
“我可以帮你改签机票，”
程昱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恳切和期待，“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多留几天，我陪你把巴黎没逛完的地方都逛一遍。”
直接的邀请。
巨大的诱惑。
答应得太快，会显得自己太过急切，落了下风。
沈瑶的心思飞速转动，脸上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为难：
“我得查一下我的课程表，有几位教授的课，请假不太容易。”
她既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立刻答应，把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
“理解。”
程昱点了点头，虽然有些失落，但眼里的欣赏却更浓了。
他喜欢她这种有自己主见和节奏的样子。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到了沈瑶的楼层。
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那温暖的触感仿佛还留在皮肤上。
“晚安，程昱。”
她站在电梯门口，对他挥了挥手。
“晚安，沈瑶。”
程昱看着她，眼里的温柔几乎要化成水，“做个好梦。”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他灼热的视线。
沈瑶靠在自己的房门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脸颊热得发烫。
今天的约会，堪称完美。
就在这时，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沈瑶拿起来一看。
发信人是：程卫东。
消息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材料很有用，听程昱说，你们今天在里昂玩得不错？”
沈瑶盯着那行字，足足看了一分钟。
然后，她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不疾不徐地敲下一行回复：
“谢谢程总的肯定。
里昂很美，程昱也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向导，我很感谢他。
请问明天回到巴黎后，有什么需要我提前准备的资料吗？”
很快，程卫东回复了两个字：“不必，好好休息。”
沈瑶放下手机。
里昂的夜景，不像巴黎那般璀璨喧嚣，带着一种古老而沉静的韵味。
她想起今天在教堂里，圣母像下那一瞬间的失神。
当艺术的纯粹击中内心时，所有的算计和伪装，都暂时褪去。
而那一刻的真实，恰好被程昱看到了。
他不仅看到了，甚至还说……
那很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