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是战略部新来的分析师。”
程昱的介绍简洁明了，然后又对沈瑶说，“这是我妈，林妍，你见过的。”
林妍的目光把沈瑶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那条浅杏色的裙子尤其刺眼。
她嘴角的笑意淡了许多：“哦，沈瑶同学真是才华过人，这么年轻就能进战略部。”
话里带刺，酸味十足。
沈瑶只是微笑着点点头：“林小姐好。”
“沈瑶来啦？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程母却在此刻温和地开了口，并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来，坐我旁边。”
这个安排太微妙了。
按照亲疏远近，林妍这个“准儿媳”人选，才应该坐在这个位置。
林妍的脸色瞬间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强撑着笑容，拿起公筷：“阿姨，我帮您盛汤。”
一顿饭，吃得暗流汹涌。
程卫东和周黎聊着公司最近的并购案，偶尔会突然抛个问题给沈瑶。
“清河科技那个收购案，你怎么看？”
沈瑶放下筷子，回答得简洁有力，既不过分表现自己，也不露怯。
林妍几次想把话题引到自己熟悉的奢侈品和艺术展上，都被程昱三言两语地、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饭局的气氛，诡异地以沈瑶为中心展开。
“沈瑶在战略部，还适应吗？”程卫东突然又问。
“还在学习阶段。”
沈瑶实话实说，“今天刚看了清河科技的案子，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哦？哪里不懂？”程卫东真的来了兴趣。
沈瑶斟酌着用词：“我觉得，他们对核心技术的估值方式，是不是有点太激进了？”
话音刚落，程卫东和周黎对视了一眼。
后者笑了，亲自为她解释：“这个问题提得很好，其实我们投决会内部，也正在重新评估……”
林妍看着他们相谈甚欢的模样，端着高脚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新做的美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
饭后，程昱被父亲叫去了书房。
沈瑶一个人在花园里透气，晚风带着一丝凉意。
“战略部分析师，听起来很风光啊。”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就是不知道，能待多久？”
沈瑶转身，林妍正抱着手臂，一脸不加掩饰的讥讽。
“那要看能力了。”沈瑶的表情平静无波。
“能力？”
林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你真以为程昱哥招你进去，是因为你的能力？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
沈瑶迎上她的目光，眼神清亮，带着一股直击人心的力量，“林小姐不妨把话说完。”
林妍被她这种坦荡的态度激怒了，声音压低，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别以为进了程氏的大门，就能攀上高枝！
我告诉你，程叔叔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心术不正、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的女人！”
沈瑶忽然笑了，笑容很轻却轻轻搔在林妍紧绷的神经上。
“谢谢提醒。”
她这种不痛不痒、油盐不进的反应，让林妍准备好的一肚子狠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气得脸都涨红了：“你！”
“沈瑶。”
程昱的声音适时地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花园里的僵持。
“我爸找你。”
林妍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沈瑶从容地绕过她，走向程昱，仿佛刚才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什么事？”
“不知道。”程昱皱着眉，低声问，“林妍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沈瑶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天气，“女生之间随便聊聊。”
书房里，檀香袅袅。
程卫东正在冲泡她带来的那饼普洱，见沈瑶进来，指了指对面的红木椅子：“坐。”
沈瑶端正地坐下，脊背挺直。
“今天的茶，不错。”
程卫东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推到她面前，“听说，你还没找好住的地方？”
沈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嗯，还在看。”
“公司在国贸这边，住学校太远，不方便。”
程卫东沉吟了片刻，抛出一个重磅炸弹，“程昱在朝阳公园有套公寓，一直空着，你先搬过去暂住。”
沈瑶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瞬间就明白了。
这不是程昱的意思，这是程卫东的试探。
是试探她的野心，也是试探她的分寸。
答应，就显得自己迫不及待，吃相难看。
拒绝，又等于亲手关上了一扇通往天堂的大门。
她端起茶杯，送到唇边，温热的茶水润过喉咙，也让她纷乱的心绪瞬间冷静下来。
她放下茶杯，抬起头，迎上程卫东审视的目光，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谢谢程总的好意。
不过，我还是想先靠自己找找看。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再来麻烦程昱。”
程卫东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意外。
随即，他笑了。
“随你。”
……
回程的车上，车内安静得只剩下轮胎压过路面的声音。
“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程昱还是没忍住，开口问。
“问我住在哪儿。”
沈瑶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如实相告，“说可以把你在朝阳公园的公寓先借给我住。”
程昱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他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沈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林妍……是不是经常去你家？”
“偶尔吧，她爸跟我爸是老交情。”
程昱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怎么，吃醋了？”
沈瑶轻笑一声，转过头看着他：“我只是好奇，今天这场家宴，到底是什么目的。”
程昱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他沉默了片刻，车里的气氛也随之凝重起来。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爸在选人。”
“选什么人？”
“选未来能帮得上程氏，也帮得上我的人。”
程昱目视着前方的车流，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周叔跟着他打了一辈子江山，现在年纪大了。
程氏这艘大船，需要新的压舱石。”
沈瑶的心狠狠一震。
这哪里是什么家宴，这分明是一场持续数年、甚至数十年的，为程氏帝国下一代继承人挑选核心班底的漫长面试！
她，就是第一个走进考场的考生。
“你通过了。”
程昱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她的思绪。
他侧过头，看着她，夜色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我爸，很少会主动给第一次见面的人，亲手倒他泡的茶。”
沈瑶看向窗外，燕京璀璨的夜景在她的瞳孔中拉长成一道道流光。
程卫东给她的，何止只是一杯茶。
是一张入场券。
一张通往这个城市金字塔顶端，无数人穷极一生都无法触及的真正核心圈层的入场券。
沈瑶刚刚用自己的方式，稳稳地接住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