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明走出答辩教室时，阳光正好穿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在他洗得发白的衬衫上投下一片金色光斑。
他深吸一口气，预答辩顺利通过的喜悦在胸腔里滋滋作响。
系主任那句“比去年几篇硕士论文质量都高”的评价，足够他偷着乐好几天。
“陈同学！”身后传来导师的声音，“刚才提到的几个小问题，记得在终稿前修改好。”
陈志明转身鞠躬，领口处一道不明显的缝补痕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谢谢老师指点，我回去就改。”
他掏出手机准备给程枫发消息请假，为了准备预答辩，他已经请假两周没去公司了。
解锁屏幕的瞬间，工作群99+的未读消息让他手指一顿。
“程副总被带走了？”
“听说涉嫌商业犯罪？”
“陈助在哪？快联系他！”
陈志明站在教学楼走廊中央，耳边嗡嗡作响。
他飞快拨通公司法务部的电话，对方一开口就证实了最坏的消息：程枫确实被经侦带走了，涉嫌职务侵占和商业贿赂。
“什么时候的事？”陈志明声音发紧。
“前天上午，董事长亲自报的案。”
陈志明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程卫东报的案？
比他预想的严重多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边跑边给相熟的法律界朋友打电话。
清花园里春光明媚，学生们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梧桐树荫下。
陈志明却像穿过另一个世界，耳边全是法务部同事的话：
“程副总把程科新材的技术资料卖给竞争对手，还伪造了董事长签名……”
图书馆拐角处，陈志明猛地刹住脚步。
他翻开通讯录，犹豫片刻还是拨通了沈瑶的电话。
“沈总监，我是陈志明。”他尽量保持声音平稳，“程副总的事……”
“陈同学预答辩还顺利吗？”沈瑶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仿佛程枫的事只是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陈志明握紧手机：“刚结束。沈总监，程副总他……”
“董事长已经请了京城最好的律师团队。”
沈瑶轻描淡写地说，“对了，你论文终稿什么时候交？研究生院最近在招科研助理呢。”
话题转得行云流水，陈志明却听出了弦外之音，沈瑶在暗示他别蹚这趟浑水。
他沉默片刻，突然问道：“程副总出事前，是不是想把您调离程科新材项目？”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吸气声。
陈志明知道自己猜对了，程枫这次栽跟头，八成和沈瑶有关。
“陈同学，”沈瑶的声音冷了几分，“程副总的事很复杂，建议你别插手。毕竟……”
她顿了顿，“快毕业了，别影响前途。”
挂断电话，陈志明站在图书馆前的喷泉旁发愣。
水花溅湿了他的裤脚，凉意顺着小腿往上爬。
他和程枫共事已久，太清楚这位二世祖有几斤几两，程枫确实贪财好赌，但绝没胆子伪造程卫东签名。
除非……
有人推波助澜。
律师事务所里，陈志明见到了程家聘请的金牌律师赵立诚。
办公室冷气开得太足，冻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情况不乐观。”
赵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涉案金额特别巨大，又牵涉军方项目，最低十年起步。”
陈志明手指掐进掌心：“如果……如果程董事长愿意出具谅解书呢？”
赵律师别有深意地笑了：“那就有操作空间了，不过……”
他压低声音，“程先生似乎不太着急。”
走出律所，陈志明在烈日下站了很久，直到衬衫后背被汗水浸透。
他终于明白沈瑶那通电话的用意，这根本是个死局。
程卫东用侄子当棋子，既清理了门户又卖了人情给大哥，一箭双雕。
手机突然震动，是程卫国发来的短信：“小陈，谢谢你关心小枫。
这事你别管了，程董会处理的。”
陈志明盯着屏幕苦笑。
程卫东当然会“处理”，只是不知道程枫要付出多大代价。
与此同时，沈瑶正在程昱的公寓里翻看他的毕业相册。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照片上，程昱穿着学士服站在图书馆前的样子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张是我们系毕业照，”程昱从厨房端出两杯柠檬水，“找找我在哪？”
沈瑶笑着指向第二排中间：“这儿，你旁边那个女生……”
她状似无意地问：“是班花吧？挺漂亮的。”
程昱凑过来看，鼻尖几乎碰到沈瑶的脸颊：“哦，池晓棠啊，我们班长。”
他语气自然，就像在讨论天气，“当年还一起参加过数学建模比赛呢。”
沈瑶翻到下一页，发现至少有五张照片里都有这个池晓棠的身影，有时在程昱身后，有时在角落，但无一例外都在看着他。
女生眼中的倾慕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
“你们关系不错？”沈瑶合上相册，端起柠檬水抿了一口。
程昱挠挠头：“还行吧，她后来去mIt读研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她爸是工信部的，跟我们公司有些业务往来。”
沈瑶睫毛微颤，原来如此，不仅是同窗情谊，还有利益纠葛。
她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程枫的事，你爸打算怎么处理？”
程昱明显松了口气：“八成是让他在里面待几个月，等风头过了再弄出来。”
他撇撇嘴：“大伯昨天又来找我爸哭了。”
沈瑶想起程卫国的满头白发，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她打开手机相册，翻出前几天拍的程科新材团队合影：“你看，生产线调试得差不多了。”
程昱凑过来看，下巴搁在她肩上：“真厉害，这么短时间就……”
他突然顿住，放大照片一角，“这人是谁？怎么没见过？”
沈瑶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是刚入职的技术员小杨。
她正想解释，突然意识到程昱的反应不对劲。
他太紧张了，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新招的应届生，清北材料系的。”沈瑶故作轻松，“怎么了？”
程昱迅速退出放大：“没什么，就是看着眼生。”
他起身去拿水果：“吃苹果吗？我给你削。”
沈瑶盯着他的背影，心里的疑云越积越厚。
程昱在隐瞒什么？
那个池晓棠，还有这个新员工，有什么联系？
晚上回到自己公寓，沈瑶立刻打开电脑查资料。
池晓棠的社交媒体很少更新，最新一条是半年前在波士顿的雪景照。
而新员工小杨的简历平平无奇，唯一特别的是实习经历里有段在美国的交换项目。
“太牵强了……”沈瑶揉着太阳穴自语。
也许是她想多了？
正要关电脑，邮箱突然弹出新邮件提醒，发件人赫然是陈志明。
邮件只有短短一行字：“程副总电脑里有份加密文件，密码是他生日倒序加‘cxtcY’。”
沈瑶盯着这串字母看了很久。
cxtcY……
池晓棠的首字母加“cy”，程昱的缩写？
她心跳突然加速，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打着玻璃。
沈瑶关掉台灯，在黑暗中静静坐了很久。
手机屏幕亮起，程昱发来晚安消息，附带一张撒娇的猫咪表情包。
沈瑶机械地回复了一个爱心，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漏算了一个关键变量：程昱的过去。
第二天一早，沈瑶提前两小时到公司，直奔档案室。
作为项目总监，她有权限查阅大部分员工资料。
小杨的人事档案里果然写着“mIt交换生”，推荐人一栏是空白的。
“早啊沈总监。”人事经理突然出现在门口，“找什么呢这么急？”
沈瑶面不改色：“程科新材新员工的背景证明，军方项目需要备案。”
她合上文件夹：“对了，这个小杨是谁面试的？”
人事经理翻了翻记录：“奇怪，这上面没写……哦，想起来了，是林秘书直接安排的。”
沈瑶背脊一凉，林秀兰是程卫东的心腹，她安排的人……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回到办公室，沈瑶试着输入陈志明提供的密码，果然打开了程昱电脑里的加密文件夹。
里面是几份往来邮件截图，发件人显示“cxtcY@mit.edu”，内容全是关于程科新材的技术参数。
最令人震惊的是最后一封邮件里的话：“程昱说新材料测试数据有问题，建议暂缓投产。”
沈瑶猛地合上电脑，程昱什么时候认识这个池晓棠的？
为什么要透露公司机密？
更重要的是，程卫东知道多少？
办公室门被敲响，程昱探头进来：“瑶瑶，中午一起吃饭？我爸说……”
他注意到沈瑶苍白的脸色：“你怎么了？不舒服？”
沈瑶强打精神笑了笑：“没事，就是熬夜有点累。”
她指了指桌上的文件：“程科新材的验收报告，今天必须交。”
程昱走过来帮她按摩肩膀：“别太拼了，对了，我爸让我们周末回老宅吃饭，说是有重要事情宣布。”
沈瑶身体一僵，重要事情？
程卫东又要出什么牌？
她看着程昱近在咫尺的俊脸，突然有种陌生感。
她费尽心机接近的男人，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好啊。”她听见自己说，“正好我也有事想问你爸。”
程昱的手停在她肩上：“什么事？”
沈瑶转身面对他，笑容无懈可击：“关于你毕业照上那个女生……池晓棠，她现在在哪工作？”
程昱的表情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