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晨光透过彩窗，在王宫议事厅投下斑斓光影。
乔凡娜身着戎装端坐长桌左侧，银灰色长发束得一丝不苟。
前往波西米亚在即，她也需要来安排计划相关事宜，而不能借口逃避这个让她头疼的孩子...
是的，孩子...乔凡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鹰徽，尽管拉斯洛已然长大，在她眼中还是那个被她追杀的孩子。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冬天，她奉匈牙利议会之命追捕卢森堡的遗孀。
在结冰的多瑙河畔，她亲眼看着那个黑发妇人带着幼子被驱逐出匈牙利，狼狈的回到维也纳。
可以说，伊丽莎白的忧愤而亡与这位白骑士有着不小的关系。
后来为了抵抗奥斯曼，她支持了另一位年轻的国王，将拉斯洛这个遗腹子彻底边缘化。
直到这位遗腹子再次来到布达佩斯，与伊露什卡联姻后，她才不得不正视这个被自己伤害过的年轻人。
而拉斯洛从未提起这件事，兴许幼时的记忆并不完善，但作为一个成熟长者她不能忘记...
“他该恨我的...”她暗自思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恭敬有加甚至还...”
走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银饰轻碰的脆响。
乔凡娜下意识握紧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当拉斯洛与伊露什卡并肩入内时，晨光恰好为这对年轻夫妻镀上金边。
拉斯洛今日穿着墨蓝色礼服，领口绣着精细的鹰羽纹样。
那双黑色的眼眸扫过会场时，乔凡娜不自觉地垂下了视线。
伊露什卡则是一身银灰色骑装，活泼地挽着丈夫的手臂，仿佛察觉不到空气中微妙的气氛。
“母亲来得真早。”伊露什卡自然地坐在她身旁，银灰色短发在晨光中泛着柔光。
乔凡娜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事件紧急。”她展开地图时刻意避开拉斯洛的目光，“黑军先锋三日后可抵达摩拉维亚边境。”
“乔凡娜卿。”拉斯洛自然地唤道，声音清朗如多瑙河的晨风。
这个称呼让女将军指尖微颤。
她已经太久没听人直呼其名——士兵们称她白骑士，伊露什卡唤她母亲，就连已故的丈夫也总是用“阁下”相称。
此刻从拉斯洛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仿佛突然被唤醒了某个沉睡已久的自己。
“陛下。”她垂首行礼，刻意避开那双灰蓝色的眼眸。
伊露什卡狡黠地瞥了丈夫一眼，灰蓝色的眼眸中闪着笑意。
她优雅地执起银壶为三人斟茶，动作间带着王后的从容。
晨光透过彩窗，在乔凡娜的银甲上投下斑斓光影。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鹰徽，感受着那个久违的称呼在心头激起的涟漪。
乔凡娜...不是白骑士，不是母亲，只是乔凡娜。这个名字甚至让她既陌生又悸动。
“关于波西米亚的进军路线...”拉斯洛的指挥棒轻点地图，“我认为应该分三路推进。”
他的声音将乔凡娜拉回现实。
她强迫自己专注于军务，但思绪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个称呼。
当拉斯洛分析地形时，她注意到他修长的手指——这双手既能坐镇一方，也能轻抚爱侣，此刻正优雅地掌控着整个战局。
“母亲觉得呢？”伊露什卡轻声问道，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关切。
乔凡娜深吸一口气，指尖划过波西米亚边境：“我建议带足兵力。”
她翠绿的眼眸中闪过锐利的光，“调停战争的第三者，需要有将双方都碾压的实力。”
晨光在巨幅地图上移动，照亮她指尖停留的布拉格。
乔凡娜想起波西米亚贵族的特性——他们崇尚强者，却又厌恶赤裸的武力威胁。
简单来说就是贱的难受...既需要物理的拷打又需要精神的鞭挞。
“黑军主力驻扎在边境。”她继续分析，“既能震慑双方，又不会激化矛盾。”
指尖轻点摩拉维亚山谷，“仍先让轻骑兵先行展示军容，但主力按兵不动。”
拉斯洛微微颔首：“软硬兼施？”
“正是。”乔凡娜的指尖划过布拉格周边的要塞，“波西米亚人吃这套。”
她想起年轻时在那里的经历，“他们尊重实力，但更欣赏优雅的威慑。”
这个专业的判断让拉斯洛微微颔首：“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他的眼眸中闪着赞许的光，“不愧是母亲...”
这个称呼让乔凡娜浑身一僵。她手中的指挥棒差点滑落，急忙用握剑的手稳住。
晨光透过彩窗，在她银甲上投下摇曳的光斑，仿佛映照出此刻慌乱的心绪。
“母亲...”她在心中默念这个词，舌尖泛起奇异的甜意，随即又被苦涩淹没。
是我将你的亲生母亲赶出匈牙利...
她强迫自己看向地图，但波西米亚的疆域在眼前模糊成一片。
那个黑发妇人在冰面上踉跄的身影再次浮现...
“乔凡娜卿？”拉斯洛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猛然抬头，发现年轻君王正关切地望着自己。
那双与记忆中如此相似的眼眸，此刻却盛着截然不同的温度。
“抱歉。”乔凡娜仓促起身，“我去取边境防务图。”
走向档案柜时，她的步伐比平日凌乱。指尖划过卷宗标签，却看不清上面的字迹。那个称呼在耳畔回响，带着她不敢承认的温暖。
“我配吗...”她握紧一卷羊皮纸，“一个驱逐他母亲的人...”
当她转身时，发现拉斯洛已站在身后。他自然地接过沉重的卷宗，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套。
“这些事让侍从来就好。”他的眼眸中带着真诚的关切。
这个体贴的举动让乔凡娜喉头哽咽。
“您脸色不太好。”拉斯洛轻声说，“要不要休息片刻？”
乔凡娜强迫自己挺直脊背：“不必。”她刻意用专业的口吻，“瓦茨拉夫要塞的驻军需要调整。”
但当地图在桌上铺开时，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拉斯洛的侧脸。
当他说出“母亲”那个词时，唇角带着自然的弧度，仿佛早已将她视作亲人。
而也正是这份毫无芥蒂的接纳，比任何责备都更令她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