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钥匙与锁链
观星台石盘被激活的消息，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李瑾与林薇心中炸响，其震撼程度远超北境的血火烽烟。那微弱却确凿的莹白光泽，指向了一个完全超出当前时代认知范畴的领域。帝国这艘巨轮，在努力适应风帆与蒸汽混合动力的同时，似乎突然发现船舱底部藏着一套来自星海的曲率引擎图纸——诱惑巨大，风险更是未知。
御书房内，门窗紧闭，连最信任的内侍都被屏退。只有帝后二人，对坐在那张摊开了海图与奏报的巨大书案前。
“必须立刻封锁消息，”李瑾的手指重重按在望唐堡的位置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不仅仅是针对‘大秦’人，朝堂之上，除了你我，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石盘可以被‘激活’之事。哪怕是太子，也暂时不能告知。”
他太清楚人性的贪婪与对未知的恐惧。这种近乎神迹的力量一旦泄露，会引来多少疯狂的觊觎，又会给尚且年幼、心性未定的李昊带来怎样的冲击和负担。
林薇缓缓点头，她完全赞同保密的重要性。但她的思绪走得更远。“瑾哥，封锁消息只是第一步。关键在于，我们该如何对待这把‘钥匙’？”她的目光落在老博士送来的那张写着符号顺序的纸条上，仿佛那薄薄的纸张有千钧之重。
“老博士的奏报里提到，激活后感到‘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空气变得粘稠而充满能量’，”林薇沉吟道，“这描述很模糊，但听起来……不像是直接用于破坏的力量，更像是一种……感知或者引导能量的媒介？”
李瑾蹙眉：“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在我们真正理解它是什么、能做什么、以及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之前，绝对不能进行任何超出初步激活的尝试。”林薇的语气异常严肃，“尤其是，不能试图用它去做‘什么’。好奇心会害死猫，更可能毁灭一个帝国。”
她来自信息爆炸的时代，见过太多关于人类贸然打开“潘多拉魔盒”的警示故事。核能、基因编辑……每一项在带来福祉的同时，也都伴随着深重的阴影。而眼前这遗迹所蕴含的，可能是更高维度的力量。
“我同意。”李瑾沉声道，“传令望唐堡，研究重点转向符号体系的破译和观星台结构的分析，尝试理解其原理。严禁任何形式的‘应用性’实验，尤其是再次激活石盘，除非得到长安的明确指令。违令者，以叛国罪论处！”
命令被以最高密级发出，使用了只有帝后和望唐堡负责人才能解读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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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帝国最高权力中心为这“星海遗产”而心潮起伏又如履薄冰时，帝国的财政困境，随着北境战事的持续和新岛研究的深入，变得愈发严峻。
户部侍郎王适之似乎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没有再提起加税或国债，而是换了一种更“委婉”却也更具杀伤力的方式。
在一次关于筹措北境额外军费的会议上，他呈上了一份详细的账目，将各项开支与国库收入之间的巨大缺口，清晰地展现在所有与会重臣面前。然后，他话锋一转：
“陛下，北境将士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军费开支刻不容缓。然国库空虚，亦是事实。臣思前想后，或有一法，可暂解燃眉之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近年来，因皇后娘娘倡导格物之学，各地‘匠作学堂’培养之工匠，多受工坊主青睐，其技艺精湛，于新机改良、火器研制贡献颇大。不若……由朝廷出面，将这些‘匠作学堂’及其所属工匠，部分……估价转予民间信誉良好、资金雄厚之大工坊主代为经营。朝廷可收取一笔可观的‘转让费’以充国库，日后亦可以税收形式持续获利。此既可缓解朝廷经营学堂之负担，又能借助民间资本与效率，更快地将技艺转化为国力，实乃两全之策。”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将“出卖国有资产”包装成了“借助民间资本、提升效率”。其核心目的，却是要将林薇苦心经营多年、作为新技术研发和推广根基的“匠作学堂”体系，部分地私有化，交给与旧势力关系密切的豪强工坊主！
一旦此举得逞，不仅皇权和朝廷对核心技术的掌控力将被削弱，更意味着技术研发的方向和成果，将很大程度上被资本和利益所左右。这无异于要将“进步”的缰绳，交到那些只在乎利润、甚至可能因利益而损害国家长远发展的人手中。
御书房内顿时一片寂静。几位支持新政的官员脸色骤变，想要出言反对，却一时找不到完全站得住脚的理由来驳斥这“解决财政困境”的提议。
李瑾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看向王适之，目光锐利如刀：“王侍郎，此法，是你一人所想，还是与人商议的结果？”
王适之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恭敬：“回陛下，此乃臣为解君忧，苦思冥想所得。若有不当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李瑾没有立刻发作。他知道，王适之敢提出这个方案，背后必然有强大的支持力量，也看准了朝廷目前财政捉襟见肘的窘境。这是阳谋，是利用帝国的困难，来撬动帝国未来的根基。
“此事关系重大，容朕细思。”李瑾再次将提议压下，但语气中的凝重，任谁都听得出来。
退朝后，林薇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她没想到，对方的反击会如此精准和狠辣，直接指向了她推动变革的核心力量。
“他们这是要釜底抽薪。”林薇冷声道，“匠作学堂不仅是培养工匠的地方，更是格物思想的摇篮，是保持技术活力和独立性的根本。若交给唯利是图的工坊主，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只为短期利润服务的工具，那些需要长期投入、暂时看不到回报的基础研究，将首当其冲被砍掉。”
李瑾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指尖的凉意，沉声道：“朕知道。国库再难，也绝不能动匠作学堂的根本。但……北境的军费，新岛的研究，都需要钱。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别的财源。”
压力如同无形的锁链，一圈圈缠绕上来。一边是可能改变文明进程却危险莫测的“星海钥匙”，一边是内部既得利益集团利用财政危机设置的、试图锁住进步脚步的“人间锁链”。李瑾和林薇站在风暴眼中，既要仰望星空，警惕那来自远古的低语，又要脚踏实地，应对这朝堂之上的暗箭与脚下的泥泞。
帝国的航船，在迷雾与暗礁中，寻找着那微弱的、可能通向光明的航道。而年轻的太子李昊，此刻正伏案疾书，试图用他那套简洁的符号体系，优化朝廷的漕运计算方案，浑然不知他的父母，正为他所代表的那个“进步”的未来，进行着怎样艰难的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