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无声的变革与海外的余波
林薇关于“界限”的告诫，如同在李昊炽热的探索之心上，泼下了一瓢冷静的泉水。他并未放弃对格物的热爱，但那份热情中，开始掺杂了更多的审慎与思考。他不再仅仅追求技术的极致与新奇，而是更多地开始考虑其应用的代价、影响与边界。他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了对现有技术的优化和普及上，比如改进织机的人机工程学，设计更省力的农具，甚至开始研究如何利用格物知识来防治常见的牲畜疫病。
这种转变是无声的，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格物苑的风气。博士和工匠们发现，太子殿下提出的问题，不再仅仅是“能否做到”，更多是“是否应该做”以及“如何做得更好、更安全、更普惠”。一种注重实用、伦理与可持续发展的格物精神，开始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萌芽。
与此同时，由林薇主导制定的《工坊营造及排污律》草案，在经过数月的激烈讨论和修改后，终于颁布试行。律法明确规定了不同类别工坊的选址要求、排污标准、防护措施以及违规处罚。虽然初期执行必然遇到各种阻力，但这标志着帝国首次尝试以成文法的形式，来约束和引导技术的发展方向，为其套上文明的缰绳。
朝堂之上，新旧观念的碰撞仍在继续，但那种你死我活的激烈对抗已逐渐缓和，转变为一种更加复杂的博弈与磨合。科举改革选拔出的第一批兼修格物的士子开始进入各级官署，他们带来的新思维与旧体系发生着奇妙的化学反应，虽不乏冲突，却也带来了新的活力。
帝国的巨轮，在经历了剧烈的颠簸之后，似乎正逐渐驶入一段相对平稳，却也在进行着深刻内部变革的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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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帝国的外部环境，却并未给予它太多喘息的机会。
首先是不甘寂寞的兀术。铁山关之败和粮草被焚，确实让黑狼部元气大伤，但并未能彻底消灭其野心。兀术改变了策略，他不再寻求与唐军正面决战，而是利用其骑兵的机动优势，联合草原上其他几个同样对大唐心怀不满的中小部落，组成了一个松散的联盟，对北境进行无休止的、化整为零的骚扰和掠夺。他们如同附骨之疽，一击即走，让郭猛不胜其烦，北境防线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军费开支依旧是个巨大的无底洞。
更令人不安的消息来自海上。
“烛龙计划”摧毁望唐堡后，鹰栖岛水师加强了对新岛及周边海域的巡逻。他们发现，那些灰色的方尖碑，依旧寂然矗立，在月圆之夜闪烁着微光，仿佛望唐堡的毁灭对它们毫无影响。而且，水师多次观察到，有“大秦”的船只，在远离方尖碑的安全距离外，长时间地徘徊、观测，其行为鬼祟，目的不明。
“大秦”人显然并未放弃对这片海域的关注，甚至可能对遗迹的毁灭乐见其成。他们与“守望者”之间，与那星图坐标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关联？他们是否在等待着什么？
这一日，一艘在南海执行巡逻任务的唐军快船，在距离新岛约三百里外的海面上，救起了一名乘坐破损小艇、奄奄一息的落难者。此人皮肤黝黑，装束奇特，并非唐人或已知的南洋土人。
在他被救醒后，通过通译的艰难沟通，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他自称来自一个遥远的、被称为“狮子洲”（疑似斯里兰卡或印度南部）的国度。他们的商队原本计划前往“大秦”贸易，却在海上遭遇了可怕的风暴，随后又被一群悬挂着黑色骷髅旗、船体覆盖着金属装甲、使用一种能喷吐火焰和浓烟的神秘武器的海盗袭击！整个船队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他一人侥幸逃生。
黑色骷髅旗？金属装甲？喷吐火焰的武器？
这些描述，与以往任何已知的海盗或势力都截然不同！联想到“大秦”使团曾经提及的、西方那个庞大的“萨拉森”商贸联盟，以及近期东南海贸受到的神秘挤压，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浮现在李瑾和林薇心头——
那个来自西方的、强大的“萨拉森”联盟，其触角或许已经不仅仅满足于商业竞争，他们的武装力量，可能已经伴随着他们的商船，开始出现在帝国传统的南海势力范围之内！那些神秘的海盗，很可能就是他们的先遣队或者伪装！
西来的阴影，不再仅仅是贸易报表上的数字，而是化作了实实在在的、带着火焰与死亡的威胁，出现在了帝国的家门口。
内政的变革尚未完成，北境的烽火未曾停息，而来自海洋西边的狼烟，已然升起。帝国这艘调整了航向的巨轮，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个更加广阔、也更加危机四伏的棋局之中。对手不再局限于草原和大海，更包括了那些隐藏在历史帷幕之后、操控着技术与力量的未知文明。
李瑾看着海图上那不断被标注出的新的威胁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他知道，帝国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不仅仅是军事和技术上，更是在制度、思想和应对复杂局面的智慧上。
而这一切的希望，他似乎看到了那个正在格物苑中，一边摆弄着齿轮，一边蹙眉思考着技术边界的少年身上。
风暴，正在更大的范围内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