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虚实之间的交易
李瑾采纳了李昊的建议，指示鸿胪寺对“佛朗机”商人用“火蛇炮”换取外交声明的提议，做出了一个极具技巧性的回应：大唐帝国对“佛朗机”朋友的技术分享精神表示赞赏，并对这门“火蛇炮”实物抱有浓厚的研究兴趣，愿意以“公平且优厚的价格”进行购买，或以等值的帝国特产（如顶级丝绸、瓷器、茶叶）进行交换。至于南海岛屿主权问题，帝国重申其一贯立场——主张通过和平对话解决争端，维护海上贸易自由，但不会在情况未明时对任何一方的具体诉求发表单方面声明。
这份回应既未断然拒绝对方抛出的“毒饵”，又巧妙地将一桩可能带有政治附加条件的“馈赠”，转变为了纯粹的商业交易或技术交流，同时在外交立场上保持了最大限度的模糊与超脱。
消息传回，“佛朗机”商人们内部显然产生了分歧。一部分较为激进、急于打开局面的探险公司代表对帝国的“吝啬”感到失望，认为帝国缺乏担当，不配作为盟友；而另一些更注重长期利益和实际好处的商行，则对帝国愿意出高价购买火炮表现出了兴趣——毕竟，一门退役的旧炮（虽然对东方而言仍是先进）能换来实实在在的金银或紧俏商品，也是不错的买卖。
经过数轮私下里的讨价还价和各自背后的利益博弈，最终，一家与帝国某大海商关系密切、且在“佛朗机”诸国中以务实着称的贸易公司，同意了帝国的条件：以一门相对完整的“火蛇炮”（含部分备用零件和基础操作手册）、一百发配套的实心弹和少量发射药包，交换帝国价值相当于五千两黄金的丝绸、瓷器和部分南洋香料配额。
这是一笔各取所需的交易。“佛朗机”人得到了急需的东方硬通货和贸易特权，而帝国，则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西方先进火炮实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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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门覆盖着防水油布、由重型马车秘密运抵格物总院专门设立的“火器分析场”的“火蛇炮”，在众人屏息凝视下揭开面纱时，即使是见多识广的“火器研习所”博士和顶尖工匠，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炮身并非他们想象中的纯黑色，而是带着一种暗沉的、经过精心防锈处理的金属光泽，长度约一丈二尺，口径目测比帝国现有的任何“手铳”或试验炮都大得多。炮管显得异常厚重，尾部有复杂的闭锁机构和用于调整射角的粗大螺杆。炮架是坚固的双轮结构，带有简易的转向和制动装置。
与之一同运来的，还有几箱沉重的实心铁弹和少量用蜡纸密封的发射药包。
“立刻开始全面测量、绘图、分析！”李昊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下令道，“所有数据，分毫必录！注意安全！”
接下来的日子，“火器分析场”成了格物总院最核心也最戒备森严的区域。博士和工匠们如同最虔诚的解剖学家，小心翼翼地对这门“火蛇炮”进行着拆解、测量、记录和分析。
每一个部件的尺寸、材质、结构、工艺，都被反复核对和记录。炮管被小心翼翼地取样，分析其金属成分和微观结构；闭锁机构被分解，研究其工作原理和加工精度；炮架的结构和受力设计被仔细推算；甚至炮弹的外形和重量，都被精确测量，用于推算其弹道特性。
最令人惊叹的，是那本薄薄的、用拉丁文和简单图示写成的基础操作手册。虽然翻译过来后内容粗陋，但其中关于装填步骤、药量估算、射角调整、乃至简单的炮管冷却和清洁方法，都为帝国的火炮操作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系统性参考。
实物的冲击是巨大的。它直观地展示了帝国在火器领域与西方的差距——不仅仅是材料和工艺，更在于设计的系统性、加工的精密性以及使用的规范性。
“看到了吗？”李昊指着被拆解开的炮管尾部的闭锁结构，对围在身边的博士们说，“他们的思路，不仅仅是造一根能炸响的铁管，而是在设计一件能够稳定、重复、精确使用的战争机器！每一个细节，都在为这个目的服务！”
巨大的差距带来了压力，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清晰目标和动力。所有测量分析得到的数据、图纸和心得，被迅速反馈到“火器研习所”的各个攻关小组。“赤星铁”的配方优化有了更明确的性能参照；膛线加工的目标精度和光洁度有了具体的样板；火炮的整体结构设计、闭锁原理、乃至炮弹的空气动力学外形，都获得了宝贵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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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帝国如火如荼地消化着这门“火蛇炮”带来的技术养分时，遥远的北方草原，传来了一个令人心悸的坏消息。
萧琰的密报证实，尽管帝国加强了对草原的封锁和截杀，兀术还是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从西方（很可能是某支“佛朗机”探险公司或独立军火贩子）获得了一批数量不详、但质量明显优于黑狼部原有装备的“新手铳”和一种可以快速部署的小型“野战炮”（可能是一种缩小版的“火蛇炮”或类似产物）！
更糟糕的是，与这批武器一同到来的，似乎还有几名“顾问”——很可能是被雇佣的西方退役炮兵或工匠。他们正在帮助黑狼部训练士兵使用这些新武器，并尝试建立小型的维修作坊。
技术的扩散与渗透，如同草原上的野火，一旦点燃，便难以扑灭。帝国最担心的情况正在成为现实：它的敌人，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武装起更先进的獠牙。
消息传到长安，朝堂震动。刚刚因技术突破而有所提振的士气，再次蒙上了一层阴影。
李瑾的脸色异常难看。他知道，与兀术的战争，已经无可避免地升级了。未来的北境战场，将不仅仅是骑兵与步兵的冲撞，更将夹杂着越来越密集和致命的火器对射。帝国依靠关墙和传统优势建立起来的防御体系，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告诉萧琰，”李瑾的声音冰冷而坚决，“不惜一切代价，摸清这批新武器的部署地点和训练营地！必要时，可以动用‘夜不收’（精锐侦察与破坏部队）进行突袭摧毁！绝不能让兀术把这批武器和人员，顺利地整合进他的军队！”
他转向李昊：“‘火器研习所’那边，必须再加快！‘赤星铁’炮管的试制，膛线工艺的稳定，新式火炮的设计，朕要看到实实在在的进展，越快越好！”
一场与时间和技术扩散速度的生死竞赛，在北境的血色地平线上，拉开了更加残酷的帷幕。帝国手中的“赤星铁”与刚刚获得解剖的“火蛇炮”，能否帮助它在这场竞赛中抢占先机，仍是未知之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技术的阴影，已然完全笼罩了这片古老的土地，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都将在这新的法则下，进行着下一轮残酷的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