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没有窗户，没有时间。
只有四面光滑得找不到任何缝隙的惨白墙壁，头顶一盏散发着恒定冷白光芒的LEd灯，以及一张固定在地上的金属床板。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特殊合金的冰冷气味，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沉重的压抑感。
国安分处的地下禁闭室，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精心打造，隔绝一切的金属棺材。
李四特坐在冰冷的床板上，背靠着墙壁，蜷缩着身体。
常服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囚服。
失去异能的身体比普通人更加敏感地，体会着这种禁锢带来的窒息感。每一次呼吸，都能听到自己心跳在寂静中放大的回响。
虚弱，深入骨髓的虚弱。
李四特尝试着集中精神，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去感应体内的纳米暗金属，去呼唤阿曼达。
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虚无，一片比这禁闭室更令人绝望的死寂。
仿佛之前经历的一切——祭坛的试炼、获得的力量、与阿曼达的共生——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幻觉。
厚重的合金门悄无声息地滑开，赵川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作战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电子记录板。
他身后，门再次无声合拢，将内外彻底隔绝。
赵川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如同手术刀般落在李四特身上，从头到脚，仔细地扫描着，仿佛在观察一个罕见的标本。
“李四特。”赵川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不带丝毫感情。
“我们知道你与普通人不同。你的体能，你的战术直觉，你那种……瓦解物质的能力。”
他顿了顿，向前走了一步，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李四特的双眼：
“告诉我，你的能力，从哪里来的？”
李四特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空洞而疲惫，随即又垂了下去，盯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一言不发。
赵川并不意外，他继续用那种平稳而具有压迫感的语调说道：
“祭坛。你进入过祭坛，对不对？在南极冰盖之下，那个以黄金为祭品，以国家命运为赌注的地方。”
李四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依旧没有抬头。
赵川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诱导性的冰冷说道：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你是特殊的。常规的祭坛赌约，胜者获得异能，败者悄无声息。可你……你身上能量的性质，你那种将情绪转化为力量的方式……很特别。”
他紧紧盯着李四特每一个细微的反应，突然抬高声音厉喝：
“告诉我，你是否……破解了什么？你是否找到了祭坛规则的漏洞？或者，你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参赛者？”
这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
他们怀疑李四特不仅仅是赢了一场赌约，而是触及了祭坛更深层的秘密！
他们想知道李四特是如何将情绪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力量，这背后是否隐藏着超越当前认知的真相！
李四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知道了，赵川，或者说赵川背后的势力，已经将目标从单纯的“研究异能者”提升到“探寻祭坛核心秘密”的层面。
阿曼达的存在，情绪饮料的根源，都指向了这个方向。
但他能说什么？说出阿曼达？说出那个将他视为“宿主”和“实验对象”的智能AI？那只会让他死得更快，或者面临比现在可怕无数倍的研究。
李四特依旧沉默着，像一块被封冻在冰层下的石头。
赵川等待了片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很快被更深的冷漠取代。他抬起手中的记录板，在上面快速划动了几下。
“没关系。”赵川的声音重新变得毫无波澜。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和方法，让你开口，找到答案。在这里，你的坚持，毫无意义。”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合金门再次无声滑开，又在他身后关闭。
禁闭室里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只剩下那盏永不熄灭的灯，和李四特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呼吸声、心跳声。
李四特缓缓抬起头，看着那扇门，眼中不再是茫然，而是燃起一簇冰冷微弱却顽固的火苗。
他们想撬开嘴，想知道祭坛的秘密，想得到情绪转化的技术。
休想！
李四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这痛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纳米虫消失了，异能失效了，阿曼达沉睡了，但他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就还有机会。
李四特重新闭上眼睛，不再去徒劳地感应能量，而是开始回忆。
回忆黑龙寨的挣扎，回忆祭坛的诡异，回忆与陆嫣然在实验室的日夜，回忆阿曼达说过的每一句话……他将这些碎片在脑海中反复拼凑，试图在绝境中，找到一丝破局的微光。
沉默，是他此刻唯一的武器，也是他坚守最后尊严的堡垒。
在这绝对的力量和意志面前，无力的反抗，以最寂静的方式，持续着。
然而，事情的最终走向，却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三天后，国防大学科研所。
隔离室顶部的排风扇单调地旋转，叶片切割着唯一的光源，在惨白地面上投下支离破碎的晃动光斑。
李四特靠墙坐着，目光落在转来这里之前手腕新换的电子镣铐上。
那并非普通金属，而是一种泛着幽暗光泽的纳米合金环，内侧密布的微型倒刺，已经悄无声息刺入他的血肉。
他能感觉到，只要自己的肾上腺素稍有异常波动，这冰冷的环扣就会立刻注入强效的神经抑制剂。
这是一种绝对的掌控，不给他不留任何反抗的余地。
就在这时，门锁处传来三长两短，极其轻微的敲击声。
李四特空洞的眼神骤然凝聚。
这是他和陆嫣然约定的暗号——环境不安全，隔墙有耳。
门滑开，陆嫣然走进来。
她依旧穿着素雅的便装，但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双手戴着一副薄薄的丝绒手套，巧妙地遮掩到手腕。她手中还拿着一个普通的电子平板。
“残酷的现实告诉我们，即使面对无尽黑暗，也要记得露出灿烂笑容。”
陆嫣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像是在背诵某种密语。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李四特手腕上的镣铐，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和自责。
李四特看着她，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难看却努力灿烂的笑：
“不，即使暗夜降临，即使世界毁灭。你，也是照亮我归途的不灭星火。”
陆嫣然眼圈泛起泪光，却假装平静地将手中的平板递了过去，仿佛只是让他查看某个无关紧要的文件。
李四特接过平板，手指在边缘看似无意地摸索着，很快找到卡槽位置。
他毫不犹豫从虎口处挤出一枚极小的芯片发射器——这是武力留给他，用于紧急联系异能者联盟的求救方式。
他毫不犹豫将芯片迅速插入卡槽。
这时，平板屏幕却突然亮起，显示出一行行冰冷的字迹，如同判决书：
【五方协议：】
张擎宇代表龙国军方（更多是家族利益和政治前途）：要求获取大脑前额叶及垂体样本，研究异能基因表达，用于“战神”药剂开发。
赵川代表祭坛研究中心：要求进行前庭额叶移植手术，尝试剥离并转移异能核心，探寻祭坛本质。
陈启代表学校：要求手术在校属最高级别生物实验室进行，并永久获取情绪饮料全部研发数据及专利权。
陆明远代表陆氏集团：要求提取全部记忆备份及完整干细胞组织样本，启动“镜像”克隆计划，尝试完美复制，用以换取情绪饮料核心配方。
张正代表龙国安全部门：维持安全秩序，确保宿主生命体征平稳，术后作为情绪饮料核心原料的“可持续供应源”。
李四特逐字看完，瞳孔剧烈收缩，一股冰寒彻骨的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失落、不甘、愤慨，又夹杂着一丝早已预料的解脱，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最终化为一声复杂的近乎无声的苦笑。
“我本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他低声嘶语，声音沙哑。
怪不得之前多次显露异常，却无人深究，原来一切早已注定，只待瓜分盛宴的开席！
“不，至少还有我！”
陆嫣然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她接过平板，手指飞快操作，彻底删除了那些触目惊心的文字。
就在她操作完毕，准备收回手的瞬间，李四特脸色猛然大变，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陆嫣然试图遮掩的手腕。隔着薄薄的手套，他能感觉到异常的僵硬，而且，一丝带着暗紫色的不祥纹路，正从手套边缘悄然蔓延上她的小臂！
“你……你感染了原液？！”
李四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眼中充满了惊恐和自责。
陆嫣然用力想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攥住。
她别过脸，语气刻意保持平静，却掩不住一丝虚弱：
“只是接触了稀释十万倍的样本，不碍事。”
“胡说！”
李四特低吼，看着她小臂上那诡异蔓延的暗紫纹路，心如刀绞。
这绝不是不碍事的样子！
陆嫣然趁着他心神剧震的瞬间，猛地抽回了手，将那只手紧紧按在自己胸口，清澈而决绝的目光直视着李四特：
“无论生死，此心永恒！”
李四特看着她在绝境中依然坚定的眼神，感受着她无声传递的信念，胸腔中被冰冷的绝望和沸腾的怒火填满。
也一字一顿地回应：
“天荒地老，我心永恒！”
陆嫣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灵魂，随即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开，背影在晃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
合金门再次合拢，隔绝了内外。
李四特靠着墙壁滑坐在地，手腕上的电子镣铐传来冰冷的触感。
他不再去看那令人绝望的镣铐，而是紧紧攥着那枚激活的芯片发射器，仿佛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望着陆嫣然消失的方向，眼中所有的迷茫和软弱都被燃烧的火焰取代，不断地低声自语，如同立下最庄重的誓言：
“等着我，等着我，一定会有办法。”
希望的火种，已在最深的黑暗中，被这以生命传递的信念，悄然点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