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杀鸡儆猴，阎王手段
夜，深得像一泼打翻的浓墨。
没有月亮。连星星都被厚重的云层吞吃得干干净净。
水榭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苏晚晚睡得很浅，像一片浮在水面的枯叶，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醒。
“悉悉索索…”
一阵极轻微的，像是铁器刮擦泥土的声音，从后院的方向，幽幽地飘了过来。
苏晚晚的眼睛，在黑暗中，猛地睁开。
她一动不动，身体僵得像一块石头。耳朵，却竖得老高，拼命捕捉着窗外的动静。
又是一阵。
这次更清晰了。是铁锹挖开泥土的声音。还夹杂着几个人压得极低的，鬼鬼祟祟的说话声。
来了。
那些觊觎她那片土豆的苍蝇，终究还是来了。
一股冰冷的寒气，顺着她的尾椎骨，一路向上，窜到天灵盖。她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咯咯作响。
怎么办？
喊人？
宅子里的下人，一个个都跟鬼影似的，指望他们，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她下意识地，往身侧缩了缩。
温热的，带着沉香气息的被褥，包裹着一个坚实的，充满了力量的躯体。
叶孤城。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苏晚晚就打了个哆嗦。
向他求救？
那无异于引狼入室…不，她现在，就睡在狼的身边。
窗外的声音，还在继续。甚至还传来了一声压抑的，兴奋的低呼。
“挖到了！挖到了！好家伙，这根儿，比俺胳膊还粗！”
他们已经开始刨她的土豆了！
那些是她的希望！是她逃跑的船票！
一股不知从哪来的怒火和恐慌，瞬间压倒了她对身边这个男人的恐惧。
她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抓住了叶孤城的手臂。
入手，是紧实温热的肌肉。
她用力摇了摇。
“喂…醒醒…”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风中的蛛丝。
身边的人，没有动静。
苏晚晚急了，加大了力道，几乎是整个人都贴了过去，在他耳边，用气音喊道：“叶孤城！有人偷东西！偷我们的菜！”
她喊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我们的菜…
她什么时候，把他跟自己，划到“我们”这个范围里去了？
就在她脑子一片混乱的时候。
那只被她抓着的手臂，动了。
一只手，反过来，精准地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暖，干燥，带着一层薄薄的，常年握笔或握剑留下的茧。
“别怕。”
一个低沉的，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地响起。
苏晚晚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醒了。
他什么时候醒的？是在她第一次摇他的时候，还是…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睡着？
黑暗中，她感觉到他坐了起来。
床板，发出一声轻微的，令人心悸的声响。
他没有点灯。
只是那么，安静地，坐在床沿。
窗外的窃窃私语还在继续。
“他娘的，这玩意儿也太好挖了，一挖一窝！”
“快快快！多装点！这可是神仙种子，拿回去，咱们也发了！”
“里正说了，挖回去，人人有赏！”
苏晚晚紧张地，连呼吸都忘了。她能感觉到，叶孤城的目光，在黑暗中，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目光，明明看不见，却比任何实质的触摸，都让她感到战栗。
“把眼睛闭上。”
他又开口了。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沙哑，恢复了那种清冷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平静。
“睡一觉。”
“天亮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说完，便下了床。
他赤着脚，走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苏-晚晚看着他的背影，像一抹融入了黑暗的，更加深沉的墨色。他走到窗边，没有推开窗户，只是静静地，往外看了一眼。
然后，他拉开了卧房的门，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门，又被轻轻地，带上了。
房间里，重新陷入了死寂。
只剩下苏晚晚一个人。
她僵硬地，躺在床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他出去了。
他去干什么了？
他会怎么处理那些人？
是像上次对付李大头父子那样，把他们吓跑？
还是…
苏晚晚不敢再想下去。
她强忍着心头的恐惧，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她走到窗边，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从窗户的缝隙里，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后院那片荒地，因为没有月光，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黑。
但借着从主楼那边透过来的一点微弱的灯笼光，她还是能勉强看到，有三四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围在她那片种着土豆的地上，手里的铁锹，一起一落，干得热火朝天。
苏晚晚的心，揪成了一团。
叶孤城的人呢？
他不是出去了吗？
就在她焦急万分的时候。
异变，陡生。
一个正在埋头猛挖的黑影，动作，忽然顿住了。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然后，就像一袋被抽空了骨头的面粉，软软地，无声无息地，瘫了下去。
没有惨叫。
没有挣扎。
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倒地声。
就那么，倒了下去。
他旁边的一个同伙，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
“二…二麻子？你咋了？”他直起身，小声地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他。
他壮着胆子，往前凑了两步，伸出手，似乎想去推那个叫“二麻子”的人。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触到同伴身体的那一刻。
一道黑得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影子，从他身后的墙角阴影里，闪了出来。
苏晚晚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什么都没看清。
她只看到，那道影子，像一只优雅而致命的黑豹，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速度，贴近了那个地痞。
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
另一只手，似乎在他脖子后面，做了一个极其轻微，又极其迅速的动作。
“唔…”
那个地痞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然后，也软了下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像一场幻觉。
剩下的两个地痞，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不好！有…有人！”
其中一个，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但他只喊出了一半。
另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苏晚晚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出现的，仿佛他就是从地底下，长出来的一样。
她只看到，一道微弱的，银色的反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像流星。
又像毒蛇的信子。
那个地痞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双手，徒劳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鲜血，从他的指缝里，喷涌而出。
但他依旧，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他只是踉跄着，退了两步，然后，重重地，跪倒在地，身体还在不停地抽搐。
最后一个地痞，已经彻底吓傻了。
他手里的铁锹，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自己的三个同伴，在短短不到十几息的时间里，就这么，或死或晕地，倒在了地上。
他连滚带爬地，转身就想跑。
“鬼…有鬼啊！”
他发出了这辈子，最凄厉，也最绝望的，一声嚎叫。
可是，他才刚跑出两步。
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整个人向前，重重地扑倒在地。
在他倒地的那一刻，几道黑影，从四面八方，围了上去。
像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沉默的，高效的狼。
没有多余的动作。
没有一句废话。
苏晚晚只听到，几声沉闷的，骨头断裂的脆响。
和一声被强行压抑在喉咙里的，痛苦的闷哼。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那几个黑影，动作娴熟地，将地上那四个不知死活的人，像拖死狗一样，拖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有个人，拿起了地上的铁锹，三两下，就将那片被挖得坑坑洼洼的土地，重新填平。
甚至，还细心地铺上了一层干草。
做完这一切，他们就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黑暗。
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
后院，又恢复了宁静。
死一般的宁静。
只剩下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血腥味，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的气息。
苏晚晚还保持着那个姿势，趴在窗缝上。
她的身体，在抖。
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
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杀人。
不。
那不是杀人。
那是…处理。
像处理几只闯进粮仓的老鼠一样，高效，利落，甚至…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冷酷的美感。
这就是叶孤城的世界吗？
这就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黑楼”的行事风格吗？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苏晚晚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窗边弹开，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床上，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她能听到，那个脚步声，慢慢地走到了床边。
她能闻到，他身上带回来的，那股子冰冷的，夹杂着夜露和血腥的，凛冽的气息。
她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抖得更厉害了。
她等着。
等着他开口，问她看到了什么。
等着他，用那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审判她的窥探。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
床的另一边，陷了下去。
他上床了。
他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然后，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她那抖个不停的身体，连同被子一起揽进了怀里。
他的怀抱，很暖。
可苏晚晚，却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窖。
“睡吧。”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依旧是那样的，平静，温和。
仿佛刚才，只是出去，赶走了几只吵闹的蚊子。
苏晚晚在他怀里，僵得像一具尸体。
她一夜，无眠。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清溪村的村口，就炸了锅。
几个早起下地的村民，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死人啦！死人啦！”
村民们闻声，纷纷从家里跑了出来，很快，村口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地上，扔着四个鼓鼓囊囊的染着血的麻袋。
每个麻袋口，都伸出来一个脑袋。
正是村里那几个有名的，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包括那个昨天还叫嚣着要挖“神仙种子”的二麻子。
他们没死。
但看起来，比死了，还要惨。
每个人的四肢，都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显然，是被人活生生地，打断了。
他们的嘴里，被塞满了泥巴和烂草根，只能发出“呜呜”的，绝望的哀嚎。
最吓人的是他们的脸上。
每个人的额头上，都被人用刀，刻上了一个字。
——“偷”。
那字，刻得不深，却入木三分，鲜血，已经凝固成了暗红色的血痂，看起来，触目惊心。
李大头挤在人群里，看到自己派出去的几个人，变成了这副模样，两腿一软，差点没直接瘫在地上。
他的脸，瞬间变得比死人还白。
他想起了那天，在水榭后院，那个男人，那个俊美得不像凡人，眼神却冷得像阎王的男人。
村民们，更是吓得一个个噤若寒蝉。
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地响着。
“我的天爷…这是…这是招惹了哪路神仙？”
“我早就说了！叶夫人是福星下凡！她的东西，是能随便动的吗？这就是报应！是山神爷降下的惩罚！”
“没错！肯定是山神爷显灵了！不然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人折腾成这样，还不留一点痕迹？”
“以后谁还敢打叶家那片菜地的主意，谁就是跟山神爷过不去！”
再也没有人，敢提那片地里，长的是什么。
“神仙种子”，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山神爷的禁地”。
苏晚晚站在二楼的窗后，远远地，看着村口那片骚动的人群。
她手里，端着一杯早就凉透了的茶。
她知道。
这一招“杀鸡儆猴”，不是做给那些愚昧的村民看的。
而是做给她看的。
他在用一种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告诉她。
他能给她，一个绝对安全，不被打扰的，种地的环境。
同时，他也能，将她，牢牢地锁在这片用鲜血和恐惧浇灌的，所谓的“安全”里。
她手里的茶杯，晃了一下。
几滴冰冷的茶水，洒了出来，落在她的手背上。
冷得，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