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天站在苏清漪床边，指尖还贴在她小腹的皮肤上。胎儿刚才写下的那个“爹”字已经散去，但掌心残留的温热感还在。他低头看了眼妻子的脸，呼吸平稳，眉头舒展，像是终于卸下了长久以来的重压。
他轻轻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肩膀。动作很轻，生怕惊醒她。转身时脚步也放得很慢，直到房门在身后合拢，发出轻微的一声“咔”。
走廊灯光偏暗，影从墙角走出，没有说话，只递出一枚玉符。玉符表面有裂纹，是紧急传讯用的。
楚凌天接过，神识一扫，脸色变了。
墨尘子在牢里绝食三天，一句话不说，只反复写下一个名字——他的名字。
他盯着玉符看了几秒，抬脚就往地下监牢走。
路不长，但他走得慢。脑子里闪过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墨尘子的画面。那人提着红泥药炉，蹲在丹房门口啃馒头，看见他进来头也不抬，只说了一句：“手法不错，就是火候太嫩。”
后来对方送他天火鼎，教他辨药性，甚至在他被人围攻时亲自出手挡下一记杀招。
可就是这个人，改了丹方，让无数修士经脉受损；也是这个人，把地脉灵乳引向魔化之路，差点毁了整个地球的灵能根基。
台阶一层层往下，空气越来越冷。
监牢最深处，阵法结界泛着微弱的光。墨尘子坐在里面，背靠着石壁，赤发乱糟糟地披着，脸上没了血色。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头，眼神浑浊了几秒，才认出来人。
“你来了。”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楚凌天没应，站在结界外，看着他。
“我错了。”墨尘子忽然开口，没等对方问，“全错了。永夜主宰跟我说，只要帮他们唤醒灭世魔龙，就能让我重塑肉身，重回巅峰。他说我能活到下个纪元……我说不定还能炼出传说中的鸿蒙丹。”
他苦笑了一下，嘴角抽动。
“我信了。我这个老东西，一辈子看不起那些趋炎附势的人，最后自己却为了多活几年，给人当狗。”
楚凌天依旧没动。
“他们要的不是控制地球，也不是占领九洲。”墨尘子喘了口气，继续说，“他们是想用地脉灵乳做引子，唤醒沉睡在九洲地核里的灭世魔龙。那东西一旦苏醒，整个中洲都会塌陷，灵脉倒流，天地法则都会乱。到那时，所有修士的修为都会失控，走火入魔只是时间问题。”
他抬起手，掌心有一碗液体，紫黑色，表面还冒着细泡。
“这是最后一份被污染的灵乳。我本来打算把它藏起来，当成筹码。可刚才……它自己开始变了。”
楚凌天皱眉。
“龙涎香净化了它。就在你离开后不久，这碗东西突然亮了一下，然后颜色一点点变淡，最后成了透明的。我看着它变干净的全过程，像是一块石头压在我心上，喘不过气。”
他低头看着那碗灵乳，手指微微发抖。
“我知道我不配求你原谅。但我还有一件事能做。”
他抬起头，直视楚凌天的眼睛。
“我能炼‘破界丹’。用龙涎香的边角料、地心灵乳，再加上我的精血。这种丹能短暂打通地心与九洲之间的通道，哪怕星际港口被封锁，也能送人过去。代价是我每炼一次，折十年阳寿。我已经活了三百多年，这条命早就该还了。”
他说完，闭上了眼睛。
一滴泪从眼角滑下来，落在掌心的碗沿，混进那碗已经被净化的灵乳里，荡开一圈极浅的波纹。
楚凌天终于动了。
他伸手按在结界上，一道龙气缓缓注入。阵法没有解除，但他打开了一个临时通道，足够传递物品。
“把材料清单给我。”
墨尘子睁开眼，有些不敢信。
“你……信我？”
“我没说信你。”楚凌天声音平静，“我只是需要知道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如果你连这点都搞不清楚，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墨尘子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简，双手递过去。
楚凌天接过，神识扫过，眉头微动。
材料不多，但每一味都极难凑齐。龙涎香边角料必须是刚裂开时剥落的碎片，地心灵乳得是核心区最新提取的，还有七种辅药，全都是濒危品种。
最关键的是，炼制过程需要施术者以精血为引，连续七日不眠不休，稍有差池，就会反噬身亡。
“你确定要这么做？”
“我确定。”墨尘子点头，“我不指望你原谅我。但我希望……至少能做点对的事。”
楚凌天看着他，很久没说话。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林婉出现在走廊尽头。她手里拿着一份报告，脸色不太好看。
“楚先生。”她走近，把文件递过来，“刚拿到的检测结果。噬灵虫体内的能量结构和之前发现的魔气残留一致，来源指向万虫谷。而且……它们对高纯度龙气有排斥反应，和胎儿净化时的表现完全吻合。”
楚凌天翻了两页，点头。
“我知道了。”
林婉看了看结界里的墨尘子，又看向楚凌天：“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知道幕后是谁。”楚凌天把报告还给她，“让他炼破界丹。你准备材料，我去调龙涎香的残片。”
林婉愣了一下：“你真让他炼？他可是……”
“我知道他做过什么。”楚凌天打断她，“但现在我们缺一条后路。如果港口彻底封锁，没人能进出九洲，到时候怎么办？等死？”
林婉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报告，转身走了。
结界内，墨尘子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像是累极了。
楚凌天站在原地没动。
“你恨我吗？”墨尘子忽然问。
楚凌天沉默几秒。
“我以前敬重你。”他说，“现在我不知道。”
墨尘子笑了笑，没再说话。
楚凌天转身要走，忽然停下。
“如果你在炼丹时动手脚，或者想逃，我不只会杀你。”他回头，眼神冷了下来，“我会让你活着，看着你这一生炼过的每一炉丹，全都变成毒药，喂进你最在乎的人嘴里。”
墨尘子身体颤了一下。
“我不会。”他低声说，“我只想……把错的，补回来一点。”
楚凌天没再回应，抬脚离开。
走廊灯光依旧昏暗，脚步声渐渐远去。
结界里，墨尘子慢慢睁开眼，低头看着掌心那碗灵乳。泪水又落了一滴进去，轻轻晃了晃。
他把碗小心放在地上，盘膝坐好，开始默背破界丹的炼制口诀。
第一句是：“以血为引，以命为薪，焚尽前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