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的米粒，碎米混着血丝黏在指缝里。她望着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老内侍，喉间又涌出血沫，却笑得比哭还狰狞：“乱？朕的江山，从来不是靠这些蛀虫撑着的！”
她猛地甩开女官搀扶的手，染血的玄底金凤袍在地上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米山在她脚下塌陷出个小坑，棉絮粘在她发间，像极了当年凤栖阁那对鎏金凤凰步摇——只是此刻，她眼里没有半分娇弱，只有淬了毒的寒光。
“传朕口谕！”她的声音像破了的铜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陆承风！让他立刻来暖阁！”
女官浑身一震，抬头时正撞见女帝眼里的凶光。她想起三日前，陆承风跪在神都城楼下，举着镇北侯府的虎符喊“求龙先生开恩”；想起昨日，他带着家生子撞开宫门，说“活契是妖术”。可此刻，女帝的声音里没有半分犹豫，倒像是要把这禁宫里的蛀虫，全碾成齑粉。
“陛……陛下！”老内侍跪着往前挪了两步，“陆将军他……他昨日率亲卫去了北境粮栈，说要……要护着龙先生的粮……”
“护？”萧洛璃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朕的粮，还用他护？”她抬手指向那堵被米山撑爆的墙壁，“去，把陆承风给我绑来！要是他敢反抗——”她的目光扫过脚边的铁锅，“就用这锅，煮了他的狗腿！”
女官打了个寒颤，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暖阁外的米山棉海仍在翻涌，却有细碎的脚步声从米浪里传来——是百姓！他们举着破碗，踮着脚往门缝里张望，听见女帝的旨意，有人激动得跪下来，额头磕得砰砰响：“陛下英明！”
“陛下要改！改得好！”
“俺们老百姓，就盼着吃饱饭！”
萧洛璃望着那些沾着泥污的笑脸，突然想起三年前。那时她坐在龙椅上，听着百官说“陛下圣明”，可转头就看见街头饿殍，听见灾民骂“狗皇帝”。原来，真正的“圣明”，从来不是金銮殿上的欢呼，而是这些泥腿子眼里的光。
“来人！”她喊住跑出去的女官，“去尚食局！把那坛藏了十年的女儿红搬来！”
女官愣住：“陛下？这……这是要庆功？”
“庆功？”萧洛璃扯了扯嘴角，血珠顺着下巴滴在米堆上，“朕要请活契司的人，喝朕的酒。”
话音未落，暖阁外突然传来骚动。陆承风的声音像破锣般炸响：“萧洛璃！你疯了？！敢动镇北侯府的人？！”
萧洛璃抬头，正看见陆承风掀开米浪冲进来。他玄铁面具下的脸涨得通红，身后跟着二十个持刀的亲卫，刀鞘上还沾着北境的霜雪。
“陆将军来得正好。”萧洛璃指了指脚边的铁锅，“听说你要护龙先生的粮？朕的粮，就在这儿。”她抬手一挥，米山突然翻涌，无数白米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凝成“活契”二字，“你护的，是朕的子民。”
陆承风的刀“当啷”落地。他望着米山上的字，又看看跪在米堆里的百姓——那些曾经被他骂作“刁民”的人，此刻正举着破碗，喊着“谢陛下！谢龙先生！”。他想起三日前，北境的灾民跪在粮栈外，龙北琴摸着孩子的头说：“想吃饱饭，就签活契。”结果三万流民连夜跪在雪地里，把活契旗插满了帐篷。
“你……你用了活契？”他声音发颤。
“活契？”萧洛璃笑了，“这是朕的旨意。”她抓起一把米，任由它们从指缝滑落，“朕的旨意，就是让天下人都吃饱饭。”
陆承风的亲卫们开始发抖。他们看见女帝眼里的光，那不是疯癫，是帝王降世般的威严。有人偷偷把刀往地上一扔，跪了下来：“陛下！小的错了！”
“错？”萧洛璃冷笑，“你们错的是跟着陆承风欺压百姓，是对着龙先生的粮栈举刀。”她抬手指向陆承风，“把他给我绑了！押去天坛！”
“陛下！不可！”陆承风吼道，“镇北侯府三百口……”
“三百口？”萧洛璃打断他，“朕记得，三年前镇北侯府私藏军粮，饿死了北境三千流民。朕饶了你们，是朕仁慈。”她的目光扫过陆承风脸上的疤痕——那是三年前她亲手划的，“今天，朕要收利息。”
陆承风被按倒在地，玄铁面具被掀开。他脸上的横肉抽搐着，看着跪在米堆里的百姓，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龙北琴的场景。那时他跪在漠北的雪地里，龙北琴递给他半块饼：“想让你的手下吃饱饭，就跟我走。”
“龙先生……”他喃喃道，“是他……是他教我……”
“住口！”萧洛璃一脚踩在他背上，“朕的子民，不需要你这种狗官教！”
天坛上，百姓们跪成一片。萧洛璃站在高台上，望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她手里举着酒坛，酒液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今日，朕要与民同醉！”她大喊，“从今往后，神都的粮仓永远敞开！活契司的契，由百姓自己签！贪官污吏，杀无赦！”
“活契永昌——！”
“陛下圣明——！”
百姓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萧洛璃望着人群中的陈小满——那个七岁的孩子，此刻正举着半块糖人，喊着“谢陛下！”。她想起龙北琴说的话：“这才是天下。”
“阿朱。”她轻声唤道。
女官捧着酒盏过来，眼眶通红：“陛下。”
“把这坛酒，分给百姓。”萧洛璃说，“告诉他们，以后每年的今日，都是活契节。”
阿朱点头，捧着酒坛走向人群。萧洛璃望着她的背影，突然笑了。她想起龙北琴在天坛上说的话：“这米山，是朕给你的刀。”原来，真正的刀，从来不是用来砍人的，是用来劈开腐朽，让阳光照进来的。
堡垒顶楼，龙北琴望着意识星图上那团剧烈燃烧的光芒，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他指尖轻轻敲了敲窗沿，风雪突然停了。
“刀，铸成了。”他说，“接下来……”
“该砍向，真正的魑魅魍魉了。”
而此刻的神都，米山棉海仍在翻涌，百姓的欢呼声传遍了大街小巷。萧洛璃站在天坛上，望着远处的活契司——那里，龙北琴的身影若隐若现。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但她不怕。
因为她手里，握着天下人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