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北琴的指头缝里还滴着泥浆。
两把裹着黑血的匕首离他喉咙和后腰只差半寸。
他后脑勺的头发丝儿被匕首尖的寒气撩得竖起来——
脊梁骨里那把沉了百年的战戟，“嗡”地一声醒了。
左手劈开抹喉的刀！
右手从虚空中扯出一杆亮银的龙！
回身一捅！
银光炸开！
捅穿的黑衣人像个破麻袋挂在戟尖上。
血点子溅了赵二牛一脸。
大汉的拳头僵在半空，眼珠子瞪得要爆开：
“俺……俺的亲姥姥……”
匕首尖带起的阴风，已经刺透了龙北琴后腰单薄的粗布衫，冰凉的刃尖触到了汗湿的皮肤。抹喉的匕首卷着腥风，离他颈侧跳动的血管只差毫厘！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张大娘喉咙里卡着的那声“啊——”死死憋在胸口，憋得她眼前发黑！小石头张着嘴，尖叫声卡在嗓子眼，变成无声的抽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刹那——
龙北琴蹲伏的身体猛地一僵！
不是闪避！是凝固！
如同被万载寒冰瞬间封冻！又像沉睡的火山在深渊下轰然苏醒！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洪荒战场的惨烈凶煞之气，如同被强行唤醒的太古凶兽，猛地从他绷紧的脊梁骨深处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他低垂的头颅骤然抬起！
那双原本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瞳孔深处一点金红光芒猛地爆开！锐利！冰冷！漠然！不带一丝属于“龙先生”的温度，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俯瞰蝼蚁般的杀戮意志！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听不见、却震得人心脏骤停的金属颤鸣，仿佛自他骨髓深处迸发！那不是声音，是意志的咆哮！
左手动了！
快！超越凡俗认知的快！
没有格挡！没有招架！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劈杀！
左臂如同一条蛰伏的毒龙，以肘为轴，小臂带动手掌，由下至上，由内向外，划出一道撕裂空气的惨白残影！五指并拢如刀，掌缘筋肉虬结贲张，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瞬间凸起如盘绕的毒蛇！整条手臂裹挟着一股沛然莫御、仿佛能劈开山岳的恐怖巨力，悍然迎向那抹向他咽喉的、缠绕着黑红血芒的致命匕锋！
以肉掌硬撼淬毒利刃！
“铛——！！！”
一声刺耳欲聋、如同两柄千斤重锤对撞的金铁交鸣轰然炸响！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猛地炸开！卷起地上的泥灰草屑，劈头盖脸糊了周围人一身！
那抹喉的杀手只觉得一股无法想象的恐怖巨力顺着匕首狠狠撞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飚射！整条手臂连同半边身子都被震得麻木剧痛！那柄淬炼了不知多少阴毒、足以切金断玉的邪异匕首，竟被一只肉掌硬生生劈得向上高高荡起！匕身上缠绕的黑红血芒剧烈闪烁，发出如同鬼泣般的尖啸，竟被那纯粹的暴力硬生生震散了大半！
而龙北琴劈出的左掌掌缘，仅仅被那锋锐无匹的匕锋划开一道浅浅的血口！一滴殷红的血珠刚刚渗出，便被掌缘筋肉瞬间绷紧的力量死死锁住！伤口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被高温灼烧过的暗红色泽！
与此同时！
他抠进泥地里的右手猛地拔出！带起一蓬混杂着碎石和泥浆的污浊！五指箕张，却并非抓向身侧那柄已经刺破他后腰衣衫、毒芒几乎触及皮肤的匕首！
而是——探向身侧虚无！
“锵啷——！”
一声清越激昂、如同龙吟九霄的金属震鸣骤然撕裂死寂！
一杆长戟！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在他右掌之中！
戟长丈余！通体亮银！戟杆粗如儿臂，布满细密如龙鳞的暗纹，触手冰凉沉重，仿佛握着一条沉睡的寒铁蛟龙！戟首处，月牙形锋刃与三棱破甲锥完美交融，刃口流转着森冷刺骨的寒芒，在初升的朝阳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冷光！戟尖一点寒星，仿佛能刺穿虚空！
这杆凶兵出现的瞬间，周遭的空气都仿佛被其锋芒割裂，发出细微的嘶鸣！
龙北琴握戟的右臂肌肉坟起！那杆沉重的亮银长戟在他手中轻若无物！手腕一抖！戟身嗡鸣！一道匹练般的银光如同挣脱束缚的狂龙，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以雷霆万钧之势，悍然回扫！
霸王回马戟！
不是刺！是扫！是砸！是碾！
戟锋划出一道完美无缺、充满暴力美学的半圆轨迹！银光所过之处，空气被硬生生犁开一道真空沟壑！目标直指——那个匕首已刺破他后腰皮肤、眼中刚刚掠过一丝得逞狞笑的杀手！
太快了！
那杀手脸上的狞笑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绽开！
瞳孔中只倒映出一道瞬间充斥整个视野、撕裂一切的恐怖银芒！
“噗嗤——！”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血肉骨骼被强行撕裂贯穿的恐怖声响！
亮银的戟尖如同烧红的烙铁捅进冻油，毫无阻滞地贯穿了那杀手的胸膛！狂暴的力量瞬间撕裂皮肉、碾碎肋骨、捣烂内脏！戟尖透背而出！带出一蓬混合着内脏碎块和骨渣的、滚烫粘稠的血雨！
杀手脸上的狞笑彻底僵死！眼神瞬间涣散！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绵绵地挂在冰冷的戟杆上！刺向后腰的匕首无力地滑落，“当啷”一声掉在泥地里。
龙北琴握戟的右臂猛地一震！肌肉贲张如铁！
“起！”
一声低喝，如同闷雷！
那挂在戟尖上、尚有余温的尸体，被他单臂抡起！如同甩脱一件肮脏的破麻袋，狠狠砸向旁边那个刚刚稳住身形、被劈飞匕首、正满眼惊骇欲绝的同伴！
“砰！”
尸体如同人形重锤，结结实实砸在另一个杀手身上！骨骼碎裂的闷响清晰可闻！两人如同滚地葫芦般，在泥泞里翻滚出老远，溅起大片污浊！
直到此刻，赵二牛那挟着狂风、迟了一步的拳头才带着呼啸的劲风，狠狠砸在空无一物的泥地上！
“轰！”
泥浆四溅！砸出一个浅坑！
赵二牛保持着挥拳砸地的姿势，僵在原地。砂锅大的拳头上沾满了泥浆和……几点温热的、带着铁锈腥气的血点子。那是刚才尸体被甩飞时溅到他脸上的。
他铜铃大的眼珠子死死瞪着那杆斜指地面、戟尖滴血的亮银长戟！又缓缓移向龙北琴那依旧半蹲、却仿佛顶天立地的背影。那背影此刻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教书先生，而是一尊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杀神！
“……俺……俺的亲姥姥……”赵二牛喉咙里滚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茫然和极致的震撼，“这……这他娘的是……是啥玩意儿……”
小石头张大的嘴巴终于合不上了，他忘了哭，忘了怕，小脸煞白，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杆还在滴血的银戟，又看看龙北琴那只仅仅划了道浅口子的左手。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刚才那劈开匕首的肉掌和撕裂人体的银光！先生……先生不是种地的……先生是……是庙里画的那种……杀妖怪的神将？！
渠埂上死寂一片。
只有长戟尖头，一滴粘稠的、暗红色的血珠，缓缓凝聚，拉长，“啪嗒”一声，滴落在下方被泥水浸透的、还印着昨夜毒水痕迹的泥地上。
砸开一小圈暗红的涟漪。
下一瞬！
“龙先生神威——！！！”
不知是谁第一个扯破了嗓子，带着哭腔和狂喜的嘶吼猛地炸开！
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神将下凡啊——！”
“杀！杀光那些狗娘养的！”
劫后余生的狂喜、对绝对力量的狂热崇拜、被压抑太久的愤怒和恐惧……所有情绪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人群疯了似的涌向龙北琴！张大娘第一个噗通跪倒，额头在泥地里磕得砰砰响！更多人跟着跪倒，狂热的目光死死黏在那杆滴血的银戟和那个持戟的身影上！
龙北琴缓缓站直身体。
他左手掌缘那道浅浅的血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结痂。一滴血珠挂在痂口，欲坠不坠。
右手随意一抖。
“嗡！”
亮银长戟发出一声清越的颤鸣，戟尖残留的血珠被震飞。冰冷的戟锋在晨光下流转着森寒的光泽。
他微微侧过头，冰冷的视线扫过泥地里那两个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因剧痛和骇然而动作扭曲的黑影。那双深不见底的金红眼眸里，漠然依旧。
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毫无温度的弧度。
“热身……”低沉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一种久违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兴奋，“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