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那带着失望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背影，像根细刺，扎在了陈默心里。他关上门，屋子里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场暗含机锋的对话带来的压抑感。
桌上那两个黄澄澄的玉米面窝头，此刻看起来格外扎眼。这不是简单的邻里关怀，这是试探，是标记，无声地告诉陈默——你已经被盯上了，而且盯上你的，不止一方。
“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傻柱是明着来的酒憨子，秦淮茹是打着可怜牌暗度陈仓，那下一个呢？三大爷阎埠贵的算计？还是街道办赵卫国直接上门找茬？
他想起父亲笔记里的一句话：“藏木于林，藏水于海。” 把自己完全隔绝开来，只会显得更加另类，更容易成为靶子。有时候，适当的融入，甚至是主动的示好，反而是一种更好的保护色。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需要时间消化那些古籍知识，需要时间跟着胡八一教的方法打熬身体，需要时间摸清这院里水下到底藏着多少暗礁。在那之前，他必须想办法降低大家的猜忌，至少，不能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捂着金疙瘩的“异类”。
心里有了计较，陈默便开始行动。他揣上些零钱，跟奶奶打了个招呼，便出了门。
他没有去琉璃厂或者潘家园那种敏感的地方，而是径直去了离胡同口不远的一家老字号药铺。这家药铺坐堂的老大夫医术不错，价格也公道，院里不少人都信他。
进了药铺，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陈默没去抓给奶奶的方子，而是走到柜台前，对着一脸和气的老伙计说道：“劳驾，给我包二十份金银花，二十份薄荷叶，再来十包藿香正气散。”
老伙计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小同志，买这么多？这天气虽然还有点燥，也用不了这许多啊。”
陈默笑了笑，早就想好了说辞：“师傅，不是自家用。我们院里孩子多，最近天气干，容易上火，嗓子里跟拉风箱似的。还有几位大爷大妈，年纪大了，肠胃也不太好。这不，邻里邻居的，大家伙儿凑了点钱，让我帮着带点回去，分一分，防个未然。”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大量购买的原因，又点明了是“大家凑钱”，把自己摘了出来，显得只是跑个腿。
老伙计闻言，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哎哟，那可是积德的好事！你们院儿里风气真不错。成，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包好。”
很快，几大包分装好的药材和成药就递到了陈默手里。他付了钱，提着这沉甸甸的一摞药包，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回到四合院，正是上午九、十点钟，院里最热闹的时候。洗衣服的，择菜的，晒太阳聊闲篇儿的，都在各自忙活。
陈默提着药包，没有直接回屋，而是先走到了中院的水池边。秦淮茹正在那儿用力搓洗着一大盆衣服，棒梗和小当在旁边追逐打闹。
“秦姐，忙着呢？”陈默停下脚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秦淮茹抬起头，看到是陈默，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啊，陈默兄弟，出去了？”
“嗯，刚去药铺转了转。”陈默说着，从手里的药包里拿出一份单独包好的金银花和薄荷叶，递了过去，“这不，看最近天干物燥的，棒梗他们嗓子老是咳。这点金银花和薄荷叶，您拿回去给孩子泡水喝，清清火气。”
秦淮茹愣住了，搓衣服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她看着陈默手里那包药，又看看陈默坦然的脸，一时间竟忘了接。她早上刚去试探过人家，还带着点不纯的目的，这转眼间，人家反而给自家孩子送药？
“这……这怎么好意思……”秦淮茹脸上有些发烫，声音也低了下去。
“邻里邻居的，客气啥。”陈默把药包往前又递了递，语气轻松，“不值几个钱，就是点心意。孩子舒服点，咱们大人也省心不是？”
这话说得实在，又透着关心。旁边几个正在洗菜的大妈也看了过来，交头接耳，眼神里带着赞许。
秦淮茹这才迟疑地接过药包，手指捏得紧紧的，低声道：“那……那就谢谢你了，陈默兄弟。”
“没事儿。”陈默笑了笑，没再多说，提着剩下的药包，又朝着前院走去。
前院，三大爷阎埠贵正拿着个小喷壶，小心翼翼地给他那几盆宝贝菊花浇水，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戏文。
“三大爷，伺候花儿呢？”陈默打招呼。
阎埠贵回过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精明的眼神在陈默脸上和手里的药包上转了一圈：“哟，默子啊，这是……买这么多药？家里谁不舒服了？”
“没有，都挺好的。”陈默依旧搬出那套说辞，“就是看最近天气不好，大家伙儿容易有个头疼脑热上火什么的，我顺道买点常用的药材回来，一家分点，预防着点。”
说着，他也拿出一份金银花薄荷叶，外加一包藿香正气散，递给阎埠贵：“三大爷，这份是给您的。菊花性凉，您老侍弄它们费心神，喝点金银花去去火。这藿香正气散，备着，万一肠胃不舒服也能应应急。”
阎埠贵看着递到眼前的药包，眼镜片后的眼睛飞快地眨巴了几下。他可是院里出了名的算盘精，立刻在心里拨拉起了小九九：这陈默，前几天刚“发了笔小财”，今天就这么大方地给全院送药？这是真热心，还是……堵大家的嘴，收买人心？
不过，这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不要白不要。他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接过药包：“哎哟哟，你看看，这怎么话说的……默子啊，你这孩子就是心细，想得周到！咱们院里有你这样的年轻人，真是福气啊！”
他这话声音不小，显然是说给周围人听的。
陈默只是谦逊地笑了笑：“三大爷您过奖了，一点小事。”
接着，他又给在院里遇到的几户人家都分了药，说法都一样，是“大家的心意”，他只是跑个腿。收到药的人家，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笑容满面，连声道谢。
就连蹲在门口磨剪子的傻柱，陈默也塞给他一包藿香正气散：“柱哥，您在食堂干活热燥，备着点。”
傻柱挠挠头，嘿嘿一笑：“行啊默子，够意思！比某些光会动嘴皮子的强多了！”他这话意有所指，眼睛瞟了一眼秦淮茹家的方向。
最后，陈默手里还剩下一份药。他犹豫了一下，朝着后院走去，停在了苏青禾家门口。
苏青禾的奶奶是老中医，她自己也懂药理，按理说最不缺的就是药材。陈默站在那扇总是关着的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敲了敲。
门很快开了，苏青禾站在门内。她今天穿了件素色的褂子，脸色依旧有些清冷，看到是陈默，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青禾，”陈默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快，他把手里最后一份药包递过去，“我去药铺，顺便买了点常用的药材分给院里邻居，这份是给你们的。”
苏青禾的目光落在那包药上，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抬眼看了看陈默，声音平静无波：“我家里不缺药。”
陈默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知道您家不缺，就是……一点心意。最近天气反常，苏奶奶年纪大了，备着点总没坏处。而且，这金银花品相还不错，您……您可以看看。”
他这话说得有点没底气，尤其是最后一句，近乎是没话找话了。
苏青禾沉默地看了他几秒，那清冷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就在陈默以为她会再次拒绝时，她却伸出了手，接过了那包药。
“谢谢。”她的声音依旧很轻，没什么温度，但终究是收下了。
“不客气。”陈默心里莫名一松，赶紧说道，“那……那我先回去了。”
他几乎是有点落荒而逃地转身离开。苏青禾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包，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陈默回到自己小屋，长长地舒了口气。虽然花了一点钱，但效果似乎不错。院里那种若有若无聚焦在他身上的审视目光，明显淡化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真心的感谢和几分对他“会做人”的认可。
“藏木于林……”陈默喃喃自语，走到窗边。
院子里，收到药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论着陈默的“热心肠”。秦淮茹拿着那包药，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陈默家的方向，最终叹了口气，继续用力搓洗衣服。三大爷阎埠贵则拿着那包藿香正气散，跟另一个大爷吹嘘着陈默多么懂事。
表面上看，他似乎成功地融入了一些，减少了些猜忌。
但陈默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平静。傻柱的直白，秦淮茹的隐晦，三大爷的算计，赵卫国的威胁，还有苏青禾那看不透的冷淡……这些都依然存在。
而且，他总觉得，秦淮茹拿出的那个铜挖耳勺，像是个不祥的引子，似乎预示着，这平静的四合院底下，还有更深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他转身，从床底下拖出那个装着父亲笔记的旧木箱。变强的脚步，必须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