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筹备大军征讨所需之粮草、军械、饷银。只是……陛下，如今国库的状况，您也深知。近年来北境与草原战事不断，南方水患频仍，国库早已空虚，各地仓廪储备亦不丰盈。这大军开拔与长期作战的耗费……实乃天文数字，臣……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或可……或可请陛下之内帑……”
皇帝萧景琰眉头紧锁，抬手制止了他，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寒光，如同受伤后被彻底激怒的雄狮：
“传朕旨意！即刻从京畿大营、禁卫军中，抽调精锐三万，命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镇军大将军李靖远为征讨大都督，总揽平叛事宜！限其五日之内整军完毕，开赴青州前线，不得有误！”
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凛冽的杀意：“另，着兵部、暗夜司、刑部，联合严查全国军马、重甲、铁料流向！凡有私通黄巾逆贼，资敌以军械、马匹者，一经查实，不论涉及何人，立斩不赦，诛连九族！绝不姑息！”
“至于粮饷，”萧景琰深吸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决绝：“就从朕的内帑中，先拨出八十万两白银，充作军需首付！同时，传旨天下，加征平叛特别饷，各地藩王、勋贵、世家，按品级、田亩，分摊捐输！国难当头，谁若敢推诿搪塞，视同谋逆！”
“陛下圣明！”群臣齐声应道，但许多人低下头时，眼中却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
就在众人商讨具体细节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更加慌乱的脚步声，一名品阶较低的通政司知事，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扑倒在地，声音尖锐地带着哭腔：
“陛下！大事不好！雍州军全军覆没、雍州沦陷的消息，不知何故，已然在京城内外传开！如今……如今市井之中流言蜚语漫天飞舞，百姓人心惶惶，甚至……甚至有人在朱雀大街聚集，窃窃私语，传言……传言我大梁国运已衰，天命……天命已不在萧啊！”
萧景琰脸色骤然一变，心中又惊又怒。这黄巾逆贼的手，竟然伸得如此之长？在京畿重地也有如此灵通的消息网络和煽动能力？这分明是故意散布恐慌，动摇国本，给他这个皇帝上眼药！
“传朕旨意！”萧景琰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命暗夜司倾巢而出，全力追查谣言源头，凡有散布流言、蛊惑人心者，无论背景，立捕下诏狱，严刑拷问！朕倒要看看，是谁在兴风作浪！同时，令五城兵马司全体出动，加强京城各处巡逻、盘查，即日起实行宵禁！如有任何人敢趁机作乱，聚众闹事，格杀勿论！务必确保京畿稳定！”
望着殿外那愈发阴沉、仿佛压垮城阙的天空，老皇帝萧景琰心中一片冰凉。他明白，大梁如今已面临着立国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
一场更猛烈的风暴，已然降临。而被自己以各种手段压制、平衡了十余年的各地门阀世家，在此国难之际，究竟会作何选择？
云香府决战那诡异的三千重骑，雍州全境的快速易主……这其中若没有世家大族的暗中参与甚至主导，他是绝不相信的。
作为大梁的皇帝，肩负着祖宗基业和万里河山，他绝不能在此刻倒下。必须稳住！必须以雷霆手段，扫清奸佞，平定叛乱！否则，这萧家数代人心血铸就的煌煌大梁，必将万劫不复！
就在此时，殿外再次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一名禁军副将手持一份帛卷，神色仓惶地快步上殿，单膝跪地，双手高高举起：
“陛下！末将巡城时，在……在承天门的门楣之上，发现了此物！”
司礼太监连忙上前接过，展开一看，脸色瞬间煞白，手一抖，那帛卷险些掉落在地。只见那明黄色的帛布上，以朱砂绘制着扭曲诡异的符箓，中央赫然写着八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梁室将倾，炎帝当兴！”旁边还有一行小字，隐约可见是皇帝的姓名和年号，上面打着一个血红的叉！
萧景琰猛地站起身，龙袍因他的动作而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怒目圆睁，死死盯着那帛卷，胸膛剧烈起伏，最终，所有的愤怒化作一声震动殿宇的咆哮：
“给朕查！就算是将整个神京城翻过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些藏在阴沟里的逆贼，给朕统统揪出来，碎尸万段！！”
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铁块，沉重得让人窒息。皇帝萧景琰的怒吼声在梁柱间回荡，那帛卷上的符咒和谶语，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刺穿了王朝最后的体面。
“报——”
又一声急促的通传如同催命符般响起。一名城防司校尉跌撞入殿：“陛下！京城，卫城西漕帮码头，数千苦力、流民聚集，哄抢了官仓！有人打出黄巾旗号，高喊‘迎炎帝，均贫富’！”
萧景琰缓缓坐下，脸上的怒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他目光扫过殿下每一张面孔，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寒：
“好，很好。看来这李炎的触须，不止伸到了朕的朝堂，连朕的京城，也成了筛子。”
他不再看那帛卷，直接下令：“传旨！京城即刻起四门紧闭，全城戒严！由禁军接管城防，五城兵马司配合暗卫司，按坊市清查！凡形迹可疑、无从担保者，立捕！凡私藏兵器、符咒者，立斩！凡聚众三人以上议论朝政、散布流言者，同罪！”
“陛下！”几位老臣还想劝谏，觉得此法过于酷烈。
萧景琰一摆手，截住了他们的话头，眼神幽深：“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朕，顾不得那么多了。”
退朝后，御书房内。
萧景琰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被阴云彻底笼罩的皇城。他手中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佩，那是他登基之初，立志要做一代明君时，命人雕刻的“民安”二字。
“李炎……”皇帝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语气平静，却蕴含着滔天的杀意：“不管你仗的是妖法，还是哪家世族的势……朕都要让你知道，这大梁的江山，姓萧。”
他猛地转身，对侍立在一旁、如同影子般的老太监沉声道：“去，传暗夜司都指挥使，让他立刻，秘密入宫见朕。”